飄天文學 > 九回書 >卷四 朗月歸兮 我思無邪33 終
    “燒燒了”她喃着這兩個字,他說的不是話語,是尖刀,狠狠插在她的心口上。

    見他提筆在桌案上寫着,阿寶起身,急忙踉蹌着行過去。

    她握住筆,朦朧着眼睛道,“阿月,我們是有誓言的,你不能解除婚約。你忘了,有違此誓,不得好死。你不能不娶我的。”他們有山盟海誓,他怎麼能不娶自己,如何能不娶自己。

    阿寶想不明白,緣何一夕,皆變。

    明月的身子僵了僵,不知道是動容還是什麼,卻只聽他道:“那就,不得好死。”

    她蓄忍了許多的淚終於落下來,她沒有嚎啕大哭,甚至連哭都沒有聲音,是傷碎了心。

    縱他不愛她了,可是,她還是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啊。

    阿寶搖頭:“你要娶婷璣公主,可是我呢,阿月,我是你的什麼人,你怎麼能不愛我呢,你有苦衷,對不,你說話”

    她哭得一點都不好看,沒有梨花帶雨,只有一片傷心畫不成。沒有人哭起來是好看的啊。

    明月點點頭:“我自是愛你的。”阿寶眼裏露出光,笑未浮上臉。明月將她握筆的手使勁拂開,有些粗暴,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愛這個東西,愛着愛着,便也就不愛了,唯有權勢方能持久,你想讓我娶你,可是,你又有什麼資格。”

    “聖上允我營中將軍之職,將來封侯拜相,何等恣意光耀門楣,她乃是一國公主,地位尊崇,我何須捨近求遠,又憑什麼要娶你。”

    “不是這樣。”阿寶搖頭

    “那是如何,你也沒有到傾國傾城的地步吧”

    阿寶望着那張往昔耳語溫柔的口吐出殺人的話,她的心肺割的七零八碎。

    看她傷心成這個樣子,他冷笑着反問,“你不會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吧。”

    “你娶她便娶,何須趕我走。你也知道,我是喜歡你的。你若不曾許我什麼,我自不怪你,你許諾了我什麼,如今食了言,我亦不怪你。我只想好好看着你,不想走,你留我下來,給你做丫鬟”也可以的。

    她話還沒有說完,臉上結結實實捱了一巴掌。她感覺臉木了一下,而後是鑽心的辣和疼。有溫熱從鼻孔裏面流出來,衣袖一鍇,糊了一臉。

    他憤紅了眼睛,怒極。

    “不知羞恥”

    阿寶神色呆滯,卻露出悽苦的笑。

    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惡語相向得面目可憎:“通房丫頭也輪不到你。”

    她眼裏在哭,面上是笑,笑得都是抖的。斷腸之痛,就是這般吧。

    俯身撿起地上的狼毫,他又站起身

    “阿月”

    她輕輕喚他。

    他愣了一下,提筆,大氣揮舞,有些用力過猛。

    將最後一筆落下,他停頓了好一會。白紙黑字疊的整整齊齊,親手塞在她手中。阿寶將手捏的死緊,他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塞穩,掐得她手腕手指都是烏青。

    “拿好。”

    “阿月”

    在他轉身時,她喚住他。

    他停下來,聽她說,

    阿寶閉眼道:“不怕我恨你嗎”

    他身影幾不可見顫了一下。

    許久,他說:“自今日,你便要好好恨我,帶着今日之恨活着,直到將對我的恨帶進棺材壽終正寢。”

    懷揣一份解約書,她隻身出了探花府,沒有回頭一步。

    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自今日後,我再不踏入滁安一步,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他說:“甚好。”

    那年的滁安,雪特別大。飄起了她期待已久的鵝毛大雪。阿寶形單影隻,沒有帶走探花府任何一樣東西,就算是一身厚的衣服都沒有帶走。身上穿的還是七月流火時初來滁安的一身單衣。

    風雪颯颯,山河萬里,一片茫茫

    探花府的暖室內,下人嗚嗚咽咽稟報回着話。

    刑姑娘太可憐了,那樣大雪的天,下人都有點恨自己的主子了

    明月站在窗邊久久不動,形如石化。見他不爲所動,小斯咬咬牙出了屋。

    窗外的雪真大啊,明月仍舊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雪白的袖口沾了手心溼濡,被染得殷紅。外面大雪紛飛,他因看的太久瞳孔出現短時聚不回神,所見漆黑一片。轉身卻是滿面清淚。

    七十年後

    一個古稀年

    陳家村敲鑼打鼓,披紅帶紅,縣太爺親自擡了匾額站在村門口迎接人。

    誰有這麼大的臉面,竟得縣太爺親自迎接

    原來,這年京試武考中,武舉狀元有幸落在此村,周邊郡縣的縣太爺亦過來祝賀,陳家村上頭的州府皆來慶賀。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一時炙手可熱,成了鍾靈毓秀之地。一方山水養一方人嘛,不人傑地靈,如何孕育得出當紅武狀元。

    “嚴大人,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吶”

    “喲喲,劉大人,同喜同喜。”

    “本府喜從何來“

    “自然是喜的,蔣狀元當年可是去貴縣的綠山書院開的蒙,求的學。劉大人德政頗豐,治下有道,山水都有靈氣的。武狀元喫過貴縣的水,今日奪魁自然也有劉大人的功勞,當然同喜。”

    “哈哈,嚴大人一張鐵嘴還是這樣金貴。”

    “事實嘛,劉大人謙虛,謙虛”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同賀同賀”

    “”

    嗩吶聲響,鑼鼓喧天,越湊越烈。敲鑼打鼓喜氣洋洋中一干人等在村門口,翹首盼着那頭戴紫金冠身着滾龍袍的狀元郎衣錦回鄉,烈烈灼日也不覺得苦累。

    “少爺你慢點兒,等等我。”

    村內小道上,少年身着白短衫,紅色的褲腳扎得緊緊的,腰上一條紅綢亦扎得實實,顯得人精瘦而又意氣風發。一個小斯趕在後頭追。

    真是追不動了,他家少爺的腿力,自小練出來的,能跑能打能摔,可了不得。要不怎一舉奪得武狀元的頭籌。

    不過,這放着大路不走

    想着村口那一干望穿秋水的各縣太爺,小斯苦一張臉,今兒回去準又挨訓。

    少爺真不是他帶壞的,是少爺帶壞他。

    “跟不上就慢慢走着來,我先走一步。”男子腳步不慢反快,頭都沒有回。

    亦不知是誰家的少年公子郎,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在一籬笆破院處停腳

    “阿婆”

    少年朝裏面喊了喊,沒有人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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