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城中得瘟疫的人越來越多,患者超過一半以上,死的人也越來越多,半月來,便已經死了數以千計。而且,”來稟報的人小心訴着城中見聞,一臉痛心和不忍,“營中守衛也有染上疫症了的,關中人手不夠,大夫忙不過來了。”
“什麼”聞言,王昭雲眉皺的更深。關營之中也有染上瘟疫了的,如果疫傳染整個營,絕非得了。
這場瘟疫來勢兇猛,城中各大小醫館的大夫加在一處,也無法緩解蔓延疫情。向朝廷那邊請援的加急書信,這時候只怕還沒有到達都城,等聖上批了再增派醫者過來,只怕兗亭關早變成一座死城。到時候羌人攻來,也不用守了,撿現成的便宜,輕輕鬆鬆佔掉這個關隘要口,一路向南殺破大小二十四個關口五十二個郡,直朝皇都城。
“營中大夫怎麼說,瘟疫是從何處傳來的,疫源何處、”
“屬下派人下去查探過,大夫說是鼠疫。守城的侍衛言,前幾日城中來了幾個非中原打扮的戍人,說是來行商的,其中一人受了傷,像是被什麼咬了,守衛沒多在意,放進了城,應與這個有關。”
鼠疫,聽到這個,王昭雲的面色繃的越緊。
此症蔓延十分快,傳染的極強,如若不及時制止蔓延,此處不日變成死城恐不是說說。朝廷的消息不知什麼時候纔會有,這邊一刻都等不得。
王昭雲死死的盯住城下,面上不動聲色,心頭卻是沉了又沉,他想到了四個字,屍殍遍地。如今城中百姓的狀況,一過申時家家關門閉戶,如非必要,哪裏還敢出門。
“還有一事,”江副統面難道:“疫情太嚴重,城中的草藥快要告罄,草藥沒了,死的人會更多”
說出這個消息,江憐都不忍心。
“顧之,”江憐砸了砸口,想要說點什麼寬慰他,卻覺得說什麼都沒有用,只是喚了他的字,再不做聲。見他神色之間全是疲態,江憐更是說不出的滋味。
身爲一關之令,王昭雲有多愛民如子,自己怎麼會不知道。
他身爲兗亭關的關令,除了戍邊守土抵抗羌人的騷擾,城中百姓的生死,亦是他肩負的職責。出了這樣的事情,雖說鼠疫是天災,聖上的心思,誰都說不準。
“你不用太擔心,上報朝廷的書信不是已經八百里加急,算算路程,再過二三日,應該就呈到聖上面前了。屆時,朝廷就會增派人過來,物資也會齊備,你寬心。”
王昭雲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麼。現最緊要的,是控制瘟疫蔓延。
只是,遠水解不了燃眉之急,這樣等去,絕非上上之策。
許久,似做了什麼大決定,王昭雲咬了咬牙道:“江憐,你去把懿邊督察史陳繼找來”
“你要做什麼”江憐心頭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王昭雲道:“開庫,放草藥。”
“你瘋了,”江憐也沒有顧得及這樣的話出來是否僭越冒犯,只一心掛在他身家性命上面,一心想的都是他連腦袋都不想要了,緊巴巴的趕着去送死。
“私開備倉,等同謀逆造反,是砍頭的重罪你敢私開倉庫,懿邊督察使的親衛定馬不停蹄連夜將親筆書信送至上都面呈聖上。陳繼那是什麼人你會不知道嗎,你跟他是有仇的他一個皇族貴胄,親自領命來做一個小小的督察史,爲的是什麼,你還不明白嗎人家鑽天入地不能抓到你的把柄,如今,你是要把人頭洗乾淨了,親自提刀上門去請他給你砍是不是王昭雲我告訴你,你也不用磨刀磨劍提着去了,他陳繼手裏頭就有一把能要你命的尚方劍。聖上親賜,能將你先斬後奏,不信你可以試試。死了我絕不給你收屍體”
那哪裏是念頭,根本就是決定。王昭雲說出這話便是鐵了心的,任任何人都絕不可能勸說得動。
怎忘了,他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將軍啊。
江憐也是急了,怕他做出那無法挽回的事情,二話不說跳到城防高臺上連名帶姓喊人:“王顧之,你敢開倉私放國庫,我就跳下去給你看。”他恨恨。
爲了堵住他犯這個殺頭的重罪,江憐老臉都不要了,七尺男子,站在城牆邊邊上以跳城樓威脅,想將他懸崖勒馬。
王昭雲轉過頭來看人,就看到他高高站在防牆墩上,堂堂七尺男兒迎風而立,一身戎甲,有些悲壯,堅決的好似只要他不點頭應下,人便要跳下去,說一不二。
江憐能做出這樣一副形容,也是無計可施,王顧之是個什麼樣的崛脾氣,沒有人比他更曉得,恐其犯下必死的砍頭大罪。
不過,這回,王昭雲是做了鐵的決定。
只見王昭雲望向城頭上的人,半響溫柔道:“江憐,別鬧”,眼神也很溫柔。
王家的人,似都十分溫柔好脾氣。
王昭雲是頗有儒將之風的,反正江憐沒見他冷過臉,只對一人除外,那還是一個女子。
江憐要阻止他去送死,自是不聽他的吩咐。王昭雲親自去見人。
望着王昭雲一身戎胄的背影,江憐咬了咬牙。王家怎麼盡出了些這種忠肝義膽,爲國爲民舍小我而爲大家的人。踏踏實實做斯文樣子德政摸樣白拿皇帝俸祿也可以的。江憐又怒又憤還光火,王家盡有這種送死都要趕着的人。
最終,江憐當然是沒有跳下去
陳繼
想着那人,江憐覺得着頭皮緊,如果說這世上會有誰最想要王昭雲死,絕對唯陳繼毋庸置疑。
王顧之要是死了,陳繼笑都能笑死。
誰能救他,誰江憐拼命想着應對之法,饒是他這般聰明,在這問題面前也是無計可施,聖上要是砍人腦袋,江憐再聰明也無法況且,不等解押上都,陳繼能把人先斬掉。
江憐突然想到一個人
怎麼忘記了
雖然那人也沒什麼用,不受王昭雲待見,但,好歹是他王顧之的結髮妻。試試,總是辦法,不靈光再說吧。
江憐就這樣回了城中關令府,職也不當了。
王昭雲若是死了,江憐還當什麼職,解甲歸田,爲他白衣守孝。古有子期死,伯牙摔琴絕弦,他爲王顧之解甲還鄉,也算將袍澤之宜盡了感天動地。
關令府中
“你家夫人呢”江憐甫一進門就問下人。城中瘟疫橫行,家家關門閉戶,江憐叩了好一會子門纔開。開門的是個丫鬟,江憐兜頭就問。
他是關令府的熟客,下人少見他這般着急模樣,不知道有何急事,但其模樣確實急,想來有要緊的事情,便長話簡說道:“我家夫人一早就出府門了,江副統可是有緊要事夫人約莫申時會回來”
“申時”
“什麼時候出門的”
小丫頭道:“辰時前後,連續好幾日了。”
“每日都這樣嗎”江憐皺眉,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啊,”那方想了想,“十幾日了吧,也不知道在忙什麼,也不讓我們跟着。”
江憐點點頭,不湊巧就算了吧,那人與顧之雖是夫妻,不受待見的緣故,二人連房都沒有圓,想來找她也作用不大。想到此江憐便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