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回書 >卷六 睽卦 1
    烈陽高照,六月的天紅紅火火是個成親的好日子。街道,樓閣,小巷擠滿了人,連漕溪對面吊腳樓上正在開蒙的學子,夫子也準其特特觀上一觀。一時間欄上吊滿了小娃娃,總角抓髻,擠擠挨挨。

    灼熱威力十足,火爐似的天氣烤得人灼熱難耐,卻並不影響街頭巷尾人些看熱鬧的心情。偶爾徐來的曉風成了人間珍貴難得的福利,只是涼過之後一波一波的熱浪益發蒸得人汗流浹背。

    紅喜福貴吉祥如意,入目無不是紅,耀得人頭泛暈眼發白。

    媒婆滿臉喜慶,上好的蘇緞綠紅褙子擋住一身富態胖肉,如何看都與這個黃道吉日相得益彰。

    新娘子由人牽着出了門引着上花轎,烈紅灼灼的喜服搭上鸞鳳和鳴的喜蓋頭,簡直比秣陵城的芍藥花還要奪眼。人僂身進了喜轎,而後轎簾罅開一條縫,白皙的手指自喜繡裏微微露出,有把摺扇子從窗處丟落在地。

    隨着丟扇這個禮儀的完成,喜婆大喊一聲“喜轎起”,鞭炮應聲響,嗩吶鑼鼓吹的吹唱的唱敲的敲打的打,紅妝熱鬧,喧鬧喜慶的無以復加。

    紅紅火火,稱心如意,富貴花開,子孫滿堂

    秣陵,好生熱鬧

    誰說不是呢,這大約是秣陵十來年最熱鬧一回娶親,連天家招駙馬也不比這熱鬧喜慶。

    也真真是趕上了。嫁女的是年家。說來年家在秣陵一片貴胄林立中其實不算頂富貴權勢,芝麻縣官不值的一提,只是爲官數十幾載攢得一世清名,兩袖清風得百姓頗尊敬而已。

    年家沒甚可說的,娶親的衛家可大有來頭。

    衛家公子今二十又七已官至三品,當今皇上寵之又寵,寵信的不得了。其也着實爭氣,功勳卓著從不負聖望。衛公子林立於鶴羣之中仍舊是出類拔萃的良才,羨煞秣陵那些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弟。立業成家,這樁美事禮成,真真應讖修身齊家。輔弼王朝需要這樣的人才,前途不可限量。

    衛年兩家其實是門不當戶不對的。衛家在王朝中的地位,尋個什麼樣子的環肥天仙沒得,要紆尊降貴娶個七品縣官官女,還聘爲正妻。雖說年女之父是個正七品,三品隔七品差的不是一點兩點,再強調正品還是從品就怪難爲情了,何況官大一級還砸死人,年家小女在環肥燕瘦珠寰釵玳的王朝,更是不值一提,都羞於啓齒。

    反正如何看都是年家攀了高樹,齊大非偶,非是良配。

    總之外人是既羨慕又不看好。

    誰讓衛家公子是個孝子呢。衛家老太君喫齋唸佛,建廟供僧,門風家風看的十分重。衛家官運亨通,如日中天,再娶個門當戶對的倒也錦上添花。不過處高畢竟寒也險。老太太是個慧人,世事看的通透,曾寺廟燒香請願求個知書達理的孫媳婦。世事奇巧,同日正遇了去燒香請平安的年家小女。此女頗對老太太眼緣,默默記了姑娘家的轎子回頭差人一打聽,曉得是秣陵一個小縣知縣之女,雷厲風行便將姑娘定了下來,端午才過一個多月就結了連理親家。

    人人都道年家女子好福氣,前世積德行善才修來這種好姻緣,經這一遭,喜鵲褪身成白鷺,活脫脫飛上枝頭攬青天。

    衛家這股好風吹的妙哇,又要給多少眼紅坐攀高枝的人一股卷惱,保不齊日後秣陵也興起那不重生男重生女的歪風。

    酸也是真酸,眼紅也是真眼紅。

    納采當日,問名批名的先生說年家小女跟衛家大公子天造地設,把衛老太君高興壞了,紅事操辦的十分體面。

    有人說衛老太君精明,也有人說其孫青出於藍,不怪衛家得勢。

    年儀記得自己第一回見衛諫植是新婚當夜。臣賢,臣賢,這個字真真是取得好的,名也是個好名,諫植,頗有建安風骨,相貌匹配誰都是綽綽有餘。只那雙眼睛清明得猶如一湖秋水,看人時候沒有什麼暖意,偏偏儒雅恪禮,讓人挑不出不對頭。當夜,對上那一雙眼,年儀心頭一晦,曉得這輩子找錯人了。

    不出所料,她的夫君在娶她以前就有心尖人了。

    那你爲何要娶我

    年儀心頭惑惑然,想破那顆秀麗端莊的腦袋還是惑惑然還想出了一絲懊惱和憤然。

    模模糊糊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霧頭霧水中衛臣賢那雙眼睛猛然變成一雙蛇眼,陰騭而又毒辣,血盆大口一張,信子嗖一下躥出來剿在年儀的脖子上,活活要把人勒死。

    呼吸越來越促,只有呼出的氣而沒有納進的,身子越來越沉。

    年儀猛的一下從牀上驚坐起來,捂着胸口猛吸了好幾口氣,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才曉得原又是做夢了。她時常夢到三年前成親那會兒的事情,魘的她以爲自己會死在夢中,回回都是垂死病中驚坐起。

    夢中的衛臣賢會變成一條兇惡的蛇將人縊死。所幸她回回都醒得來。同一個噩夢反覆的做,身心疲憊又無計可施。年儀覺王朝秣陵的人說得不準,她怕是沒得這個福氣享受衛家少夫人的榮耀,別眼紅了。

    聽聞響動,外間的人問她可是需要什麼,隨即燭火便亮了,有丫鬟端了盅煮得稠稠的甜棗銀耳打簾子進來。她接過來只喝了半盅。

    “少夫人再喝一點,昨兒晚飯不是喫的少麼,只進一點怎麼行,身子可是熬不住的。”丫鬟勸她。

    “端下去吧,”年儀道。

    話剛完外間有丫鬟過來小聲喊話:“老太君夜半起恭,看顧的人不力致使摔了一跤,柳姑娘進去看人被老太君轟出來了,說只見孫媳婦,現正在發大脾氣呢。衆人無法,只得託柳姑娘過來請少夫人,人這會兒在面候着呢的。”

    “奶奶摔着了摔到那兒可嚴重,大夫可請了”聽聞老太君摔着,年儀一下從榻上起來,拿起木架上的衣裳就披,丫鬟也不閒着,緊忙給她拉衣袖,系衣帶。屋子裏一陣慌亂騷動。簾外頭柔柔的女聲應聲道:“當即就請了大夫,大夫說傷了腰,年紀大了,怕是要養好一陣。”

    年儀透過昏昏沉沉的燭火望着簾外間的清瘦身影,理頭髮的手一頓,眼睛晦了幾晦,有些冷蔑。

    將本架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