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暖心中仍抱着一絲希望,至少她重生了,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改變,那那沈杏花會不會也逃過了一劫
沈淑珍看了滿懷期待的女兒一眼,不忍地道:“杏花她沒能救過來,明天就要下葬了。”
“明天這麼急”林清暖訝然,然後纔想起來,自己這一暈,估計也暈了好幾天了。
s城這裏有人死之後停屍七天再下葬的習俗,如果天氣太熱就只停三天或五天,反正一定是單數。
現在雖然已經到了五月份,天氣漸漸熱了,可山區裏還是很涼快的,因此沈杏花大概還是停了七天。
七天,難道她竟然睡了那麼久嗎
沈淑珍聽了林清暖的疑問,坐到了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她的額頭道:“暖暖你也是好運氣啊你當時快不行了,媽求人帶着你去了鎮裏的醫院,人家看了看說你不行了,叫我帶你回來準備後事。”
“後來多虧了村裏老婆婆的偏方,你才留了一條命。媽當時也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沒想到有救,只可惜了杏花”
沈淑珍說起杏花,又是一陣痛惜。
林清暖閉上了眼睛,掩蓋了眸中的萬千情緒,她當然知道爲什麼偏方對杏花沒用,那是因爲自己還留有一口氣,可杏花卻是早就斷氣了。
已經斷氣的人,又怎麼救得回來呢
平復了一下情緒,林清暖帶着商量性地對沈淑珍說道:“媽,明天杏花姐下葬,我想去見她最後一面。”
其實在林清暖的心裏,一直有很多遺憾,而關於沈杏花,這是第一件。
前世的林清暖沒能見沈杏花最後一面,這不但因爲她醒的有些晚了,還因爲她害怕了。
那時的她是真正的十一歲,年紀小,父親去世還不到一年,好不容易交到了一個朋友,居然又死在她的面前,對林清暖的心理打擊是可想而知的。
所以她退卻了,甚至選擇了遺忘,雖然也沒有徹底忘掉,但也不是那麼容易可以記起來的了。
沈淑芬此刻聽到林清暖這句話,眼裏流露出些許欣慰道:“只要你撐得住,當然要去看她,這輩子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她說着就去旁邊陪嫁的木箱子那裏取東西,等轉回來林清暖才發現沈淑珍手裏拿的是錢。
只見沈淑珍把手裏一堆一毛兩毛的錢拿出一些來,數了數遞給林清暖道:“暖暖,這些錢你拿去給月生叔他們,也好幫幫他們,給杏花買口好的棺材。”
林清暖忍不住又心酸了起來,她也很想幫月生叔家,可母親一個人養她,有點錢實在不容易,千萬不能再往外拿了啊
於是她又把錢推了回去道:“媽,杏花姐明天就下葬了,棺材早就置備好了。您放心,以後採茶,我會多采一些,連月生叔家的份也採進去的。”
沈淑珍本來還想要說些什麼,但看到女兒堅決的眼神,想想家裏也確實不寬裕,也就收手了。
倒也不是說做得不好喫吧,只是心裏難過,這喫東西自然也沒有什麼滋味。
沈淑珍看林清暖吃了,就出去把鍋洗了洗,晚上又在燈下織了一會兒毛衣,母女倆早早地睡了。
原本以爲出了這樣多的事情,自己可能會睡不着,但是林清暖卻幾乎是在沈淑珍躺在牀上沒多久後就進入了夢鄉,一夜安穩。
後來她想想也是,無論是重生前還是現在,十一歲對她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一年。
再往前走走,父親還沒有去世,她們是幸福又簡單的一家三口。
而再往後走走,林清暖就成了一個沒有父親,住在山村的孤單女孩。
再往後,命運的風暴像一臺絞肉機把她們絞得粉身碎骨,這其中有多少是巧合,又有多少是人爲,林清暖幾乎要到臨死前那幾年才知道
所以十一歲的春夏之交,是林清暖生命中最後一段安穩的時光
嗩吶吹出淒厲又詭異的樂曲,一聲聲地鑽入人的耳朵裏,那是給亡者送葬的哀歌。
清晨四點半,林清暖被一陣各種樂器混雜在一起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透過鐵格子窗看了一眼,發現天還是深藍色的,微微有一點晨光。
她揉了揉還困頓的眼睛,稍稍清醒了一些,這才猛然記起今天是沈杏花出殯的日子。
撐起身子來一看,身邊的牀位也已經空了。
原來沈淑珍早已起了牀,這會兒正做稀飯呢
她聽到起牀的動靜,回過頭林清暖卻已經穿戴整齊站在了身後。
一件淡藍色的襯衫和一條淺灰色的褲子穿在林清暖身上,顯得她整個人素淨又瘦弱。
這是小姑娘還在城裏時最喜歡的幾件衣服之一,可自從父親去世,母女倆搬來沈家嶴後,林清暖不用沈淑珍說,自己就把這些衣服都收了起來。
一來是因爲山村裏要幹活,這些衣服不耐穿,二來也正如林清暖自己所說,她們家的家境已經不適合這麼打扮了。
“媽,你給我梳個頭吧,編個七股的大辮子,最粗的那種。我以前和杏花姐說過的,我媽編辮子可好看了,她非不信,今天能看到了”
林清暖強笑着,散着頭髮,手裏拿着一把梳子。
沈淑珍把燒好的稀飯盛了端上桌,又讓林清暖坐着只管喫,自己在背後梳辮子。
林清暖拿筷子扒拉着稀飯,也不喫下飯的鹹菜,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又給喫進嘴裏,鹹鹹的。
給女兒梳好頭後,沈淑珍坐下來隨意地扒了幾口稀飯,然後也沒有來得及收拾,就鎖門去了隔壁。
月生一家似乎是知道母女倆會來,特意等了一會兒纔出殯。
林清暖幫忙扶了棺槨,又看着四個大漢把它擡上山,她望着月生叔給棺槨打着黑傘的背影,耳邊迴盪着月生嬸的哭聲,覺得人的一生是這麼的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