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孔雀輕飄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笑笑手裏正拿着那隻私藏的烤兔腿。這句話威力太大,甚至大過了“林笑笑你自己就快要掛掉了”。因此,整隻烤得流油的兔腿就那樣掉在了地上,林笑笑驚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笑笑低着頭,怔怔地看着跌在塵土裏的那隻烤兔腿,只覺得有千言萬語堵在嗓子眼裏,但好半天卻只憋出來一句:“你會死嗎”
“會吧。”綠孔雀依然翹着腳開着屏,悠閒地曬着月光;依然是那種輕鬆的語氣。
它越是這樣,林笑笑便越覺得難過,眼淚已然在眼眶裏打轉:“怎麼會”
“當然會啦。”它仍然是那種吊兒郎當的語氣,彷彿在說“今晚的月色很美”這樣無關緊要的話,“我是靈族,又不是神。”
“就算是神啊,也是會灰飛煙滅的。”它收起尾羽,眨眼間已然變回人形,瀟灑地斜躺在林笑笑給他鋪的“軟牀”上,一手托腮看着一旁正默默低着頭的林笑笑。
月色清明,輕風徐來,將他白色長袍的下襬拂起來,送到林笑笑的眼前。林笑笑一怔,才反應過來,祭伺大人變回人形了。
她急急地擡頭去看他,目光恰好撞在他託着腮的左手腕上。因爲袍子寬大的緣故,袖子垂落至手肘,露出來的左手腕赫然是一片焦黑色,跟她的傷處別無二致。
祭伺大人真的被她傳染了,因爲之前他一直是孔雀的樣子,她毫無察覺。
林笑笑“嚯”地站起來,拎起那把快要有她高的大刀就走。
“站住。”躺在地上的白翊有點懵,按常理說,這個時候她不是應該看着他,執手相看淚眼嗎林笑笑不按牌理出牌啊。
更不按牌理的是,林笑笑居然第一次把白翊的話當耳邊風。他喊她站住,她偏偏提着她就飛了起來。
躺在地上的白翊只好用喊的:“你要幹什麼去”
林笑笑頭也不回,飄在半空中豪橫地喊:“報仇去反正都是死,不報仇不划算”
白翊聽了直嘆息:“你找誰報仇你弄清楚應該找誰報仇了嗎你就往前衝”
林笑笑聽了白翊的話,終於轉過身來,但是仍然不跟落地,就那麼扛着大刀,遠遠地飄在半空中:“冤有頭債有主。當然是找亡魄”
白翊說完了,長長嘆了口氣,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變得如此囉嗦。林笑笑自然也沒料到,祭伺大人也會有如此有耐心的時候。
她知道,白翊說得對,找亡魄報仇實在不是個好主意,但她真的氣不過,意也難平。她還沒有跟祭伺牽牽手、談談情呢,還有那麼多好喫的沒來得及帶祭伺大人去喫;還有那麼多美景沒來得及和祭伺大人分享,怎麼可以就此雙雙掛了呢
“那我去找長林報仇,總沒錯吧”她想起白翊說過,那個被他砍掉的長林是提線紙人,既然是提線紙人,就一定有幕後操控者,而那個人必須是真正的長林無疑
她一提足,就要往青陽鎮的方向飛過去。
白翊只好急道:“幕後之人,不是長林。”
“那是誰”
“我不知道。”白翊說,“但我肯定那不是長林。”
“怎麼可以這樣”林笑笑的眼淚突然就掉下來,“這太不公平了我都快要死了,我連死都不能回到親人身邊,甚至都不能回到人類世界。我就想在死前報個仇,都不成嗎我甚至連害我們的仇人是誰都不知道。這太不公平了”
大翊大約是因爲從沒見過這樣失聲痛哭的林笑笑,只好輕聲安撫她:“你先下來再說,好不好”
林笑笑此刻正懸在半空中,她腳底下就是萬丈懸崖。他怕她一激動,失了那一丁點靈力,跌落懸崖。要知道,凡人的靈識如果死在“小世界”裏,那麼,人類世界中的本體也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林笑笑咬着脣不答話,緊緊握着扛在肩上的那把大刀,彷彿做好了隨時衝出去將仇敵千刀萬剮的準備。
白翊只好另改策略,他換了右手托腮,側了側身正對着林笑笑,仍然躺在地上說:“林笑笑,你知道爲什麼我一直沒有站起來阻止你嗎”
“林笑笑,”他朝她眨眼睛,“我已經站不起來了。你,現在還要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