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心拒絕初明嫿,但道法卻是自己的,回洞府後,張崇便於靜室中安坐,想試試能否做到攝取天地氣機化一滴水。
細細感悟半晌,卻覺屋室牆壁頗多阻礙,神識不暢,以致無功,遂又去到外間,於演武場坐定。
洞府有陣法保護,也礙神識,於是張崇關了陣法,又把照空鏡祭出作爲輔助。
照空鏡爲極品法器,取意“照見諸有,萬象一空”,可擬化世間萬象。
但見此鏡懸空而立,鏡面上光華流轉,隨張崇神識所見而生相應變化。
張崇感知之中,困蒙峯上草木繁盛,氣機混雜一團。他盡起神識,欲分辨究竟。
寶鏡之中,各色纖毫光芒胡亂流動,時而散去,顯露出一棵古樹,或一株艾草,或是隨風亂舞的蒲公英絨球。
張崇坐到深夜,待睜開眼來,忽覺神識疲倦不堪,丹田內真元將盡。
興起忘時,此夜只好先將修煉事宜暫且停下,上牀入睡。
第二日再行感悟,定好時辰,晚間則借煉真養脈斛修煉。又過幾日,有感於閉門造車難有成就,張崇又往傳法殿查閱典籍。
如此忙碌修煉,時間匆匆,轉眼便是兩月有餘。
這一日,張崇坐於困蒙峯頂,小九爲其護法。
但見薄霧消散,一縷晨光照在其身上。張崇感知之中,見山上一草一木,氣之升降出入皆得分辨,而於頑石,卻仍感受不到分毫氣機。
忽而,他感受到一股別樣氣機,此來自於他神識範圍之外,故而十分模糊。此氣機似乎山脈合一,卻又另有不同。
神識所不及處的事物,其氣機本不該出現在張崇感知之中。
他專心體察,發現此不是修士,亦不是草木,其靈氣之變化與自然相合,深沉而又巍峨,似是羣山之呼吸。
良久,他收功而起,回身看向寶鏡,鏡面上別無他物,惟有一團模糊光影。旁人若見,定然看不出是何物,張崇卻知,此是一塊巨石。
“小九,你先回洞府修煉。”
交待一句之後,張崇便運起騰雲駕霧術,循着氣機去找它本體所在。
不知不覺,便到了容虛主峯下。
容虛山乃是一座大型靈脈,靈眼就在主峯之上。
張崇有了猜測,繼續往山上去尋。
山前是乾元諸殿,他行至山後,尋了個視野開闊之地,往山腰上遙遙看去。
草木繁茂,古樹參天,層層樹冠圍繞下有一草坪。此草坪寬不過十來丈,當中有一座小亭,旁邊是塊石頭。張崇離得遠,運起靈目術,窺見那石頭似是鯨魚形狀,靈氣濃厚,巍峨羣山之靈匯於其身。
他心頭一喜,心道:“此番當有所收穫。”
只看了幾息,張崇便覺雙目酸脹,曉得是修爲不足,不宜過多窺探。
山後乃是宗門禁地,張崇不能再往上走,於是盤坐下來,散出神識感應此間氣機變化。
甫一閉目,眼前方暗,忽有萬千色彩充斥視界,像是無數個硯臺同時打翻,各種色彩彼此交融,共同繪出一幅無有具象,卻又包羅萬象的畫卷。
容虛山不愧爲匯聚一洲靈氣之山脈,主峯更是羣山之首,造化匯聚,非困蒙峯一座尋常山頭可比。
張崇使了十二分心力,全無在困蒙峯上的輕鬆。
氣機又多又雜,更兼極強盛者亦不在少數,他只得定下取捨,專心感知最強的那一道。
此一道氣機,一起一伏皆有浩大氣勢,若山嶽之呼吸,吞吐間引動天地靈氣而成潮汐。
張崇心持一念,坐定半日功夫,待到醒來已是明月高懸。
他收功而起,道:“甚妙,甚妙。往日只聽聞草木有靈,積年累月可生靈智,今日見得這靈眼之石,竟然也好像會吐納,知修行。也不曉得是誕生靈智,還是靈眼之石天生神妙。
張崇半日參悟,對靈氣變化之妙多了幾分感悟。下山之時,天地間散亂的靈氣在他眼中也比以往更爲靈動。
……
元月初一,沖和殿。
諸殿殿主齊聚,等不多時,一人步入殿內,雷應劫隨侍。
衆金丹長老起身相迎,齊道:“見過齊殿主。”
齊臻於主位落座,叫衆人坐下,而後道:“考校已畢數月,今日召集諸位,是爲議定各殿弟子名額。在此之前,我有一提議:萬事閣職司太多,過於臃腫,庶務劃分亦無成文規矩,我意分之爲兩閣,仍歸於乾元殿下,分掌內外諸事。諸位長老以爲如何?”
衆人未曾感覺到齊臻身上有何靈壓散出,想來他境界已然穩固,氣息可以收放自如。
極物殿下分四閣,殿主由丹閣閣主齊穆夏兼任。
他年歲頗長,起身拱手,道:“齊殿主功行穩固,實爲宗門幸事。萬事閣建立多年,舊制確實有不與今時相宜之處,當改之!我無異議。”
符、陣、器三閣主附議,餘者亦然。
“諸位坐着說話便是。”
齊臻:“應劫。”
“弟子在。”
“此事具體實行由你掌握,與律殿共擬章程,再呈來我看。”
“是。”
齊臻:“黃長老,你之前所擬名單我已看過,留居山門者太多,重擬一份,人數不得超過兩百。”
“這……”
黃長老欲言又止。
左應皓道:“齊殿主,門下煉氣期弟子過千,其中各家族子弟至少有五百。這些小輩修爲雖低,卻是宗門基石,若放到各處別府去,修煉條件難與山門相比,恐築基者寥寥。”
齊臻望他一眼,左應皓忽感一陣凌冽寒意,回望過去,見齊臻一雙黑眸中精光隱顯,於是不敢再言。
蘇永清:“弟子在精不在多。叫他們去別府修煉,該有的月俸資源也不會少了他們的,總要有些磨礪才能成才。”
左忘:“蘇長老言之有理,只曉得躲在山門裏埋頭苦修,築基了也是難堪大任,遑論結丹。”
二人說罷,餘者無人反對。
“除開和光殿,諸殿中就屬極物殿弟子最多。其等技藝在身,可分撥一批派到各地別府,一來有助於別府建立,二來可傳授新進弟子丹符陣器之道。”
齊穆夏:“若是還要擔當傳授四藝的任務,需派遣築基弟子方可。”
……
衆長老靜聽齊臻意見,若非必要,少有發言。
諸事交待完畢,齊臻離去。衆長老各回殿閣,召集弟子問問他們的意向。
翌日,困蒙峯洞府。
楚劍鋒一襲藍袍,清秀的臉上帶着倦意。
張崇:“楚師弟光臨寒舍,可是有什麼諭令?請進。”
楚劍鋒:“不必,師弟還有任務在身,就不進去打擾師兄修煉了。此來是奉雷師叔之命,傳符詔給師兄。”
他拿出一張巴掌大的符紙,告辭離去。
張崇迴轉屋內,往符詔內注入少許真元,禁制自解,字跡顯現。
“汝本江湖一散修,蒙宗門恩典入和光殿,淺薄修爲,位居執事。左殿念你有幾分資質,多加庇護,纔有爾今日修爲。然汝不思報效宗門,反而一心苟全。前番受命,敷衍行事,難道還以爲左殿不知?
汝既無心力,便去你和光殿執事之職,改往黎南赤沙別府擔任教習。望汝知左殿良苦用心,反省自身,若能不負宗門,宗門亦不負你,未來猶有結丹之機。
勉之。”
張崇按下符詔,指尖輕點,臉上看不出悲喜。此令雖是貶謫,符詔上卻猶有幾分期待之意。
本也不覺得一個執事名位多好,去了黎南,反倒清淨。
上面自然是喜歡左戈薇這種敢效死命,又結丹有望的弟子。既然被宗門察覺我不願拼命,生了厭惡,倒不妨上書一封,做一做反省姿態,免得又跟來什麼懲戒。
張崇思定,擺開紙硯,寫到:
“謹稟殿主:
弟子修爲淺薄,竊居執事名位,時常感到有心無力,有負宗門重託。此番得蒙左殿諭令,茅塞頓開,已然明悟己身。餘願卸和光殿右執事之位,擔任教習,必定用心。
張崇敬呈。”
寫罷裝封,又找出“和光右執”印章,一起拿着往和光殿去。
到了和光殿,得知左忘去了乾元殿議事,便把信封、印章交給值守弟子,請他代爲轉告。
雖是那弟子職責所在,張崇還是送出些許靈石感謝,而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