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過飯,吐過飯,我收拾起碗筷,顏岸接聽完一個電話,又轉向我說道:“我出去一趟,可能很晚纔會回來,你自己早點睡。”
“你去哪兒”
“嘿嘿。”顏岸壞壞一笑,關上了門,兩個微小的字飄進了我的耳朵。
“約會。”
“啪”我手中的碗碟滑落,摔得粉碎。
我的幻覺終於被打破了,他欣悅的聲音讓我回想了起來,是因爲他和殷璃若確定了關係,我才選擇避開他們的。不,我不能傷心,也不該後悔,我只有23年的生命了,殷璃若才能永遠的陪在顏岸的身邊。
只要我能在這23年裏都守在顏岸和小雪的身邊,這就足夠了,我不能再幻想更多。五個月了,他們的感情想必早已穩固了吧。
“睡覺。”我命令自己,急忙洗漱完畢,打開了顏岸的那一扇房門,眼前的一切卻讓我不敢再向前一步
畫,殷璃若的畫,顏岸畫的殷璃若,就像當初我的畫像一般,貼得滿牆都是。
我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就在前兩天,顏岸還在廈門大學裏對着畫展與我高談論闊,我怎麼也想不到,那時,他的心,已如他的牆,滿滿都是殷璃若了。
可卻沒有人知道,這些殷璃若的畫像所在的地方,曾是我的位置。
那明明是我的位置
顏岸,你的牆,你的天花板,你的畫,你的心,再也不會我的痕跡了嗎
我本是這個地球上不存在的人,因爲你的愛,我纔有了存在感,可如今,我還活着嗎
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間房裏睡覺,我無法接受每天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心愛之人爲自己的情敵精心描繪的畫像,那樣太殘忍了。
我顫巍巍地走出了顏岸的家,遊蕩在大街上,我不信,我不信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我的痕跡,我要去顏岸和我的回憶之地裏好好找找。
我首先來到了十字路口,來到了我和他第一次親吻的交警室,看着亭子裏的木桌,遙想着他蘸水的手指在木桌上寫下的名字,遙想着他第一次叫我“楠楠”的聲音
顏岸,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是那麼快樂,就像你生日那天的夜晚,明明知道明日就是永別的日子了,你卻還是能逗我開心,讓我忘記一切的煩惱。這次你去廈門接我,看到你病癒健康的模樣,和你一起打打鬧鬧,那樣平靜的日子竟然讓我忘記了殷璃若的存在,忘記了我的痛苦。我相信,就算下一分鐘就是宇宙的末日,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能忘記死亡的可怕。
可是,可是,現實卻告訴我,就算下一分鐘就是我能量的枯竭點,你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我註定只能活在一年之前你愛我的回憶裏,和你們幸福身影背後的黑暗裏。
我坐車來到了情人灘,想在這片海風中和海岸上,找到顏岸愛過我的痕跡。
可還沒等我靠近海岸,兩個熟悉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顏岸,殷璃若。
海浪不知疲憊地拍打着海巖,沒有人聽見我摔倒在海灘上的聲音。
我眼睜睜地看着殷璃若拉扯着岩石上的繩子,她悅耳的笑聲傳遍了大海。
“不會是個漂流瓶吧啊是貝殼”
“這是蚌這是我養的寵物,叫小風快打開看看”
“怎麼啦,難道有珍珠啊哇,好大的珍珠啊”
“送給你。”
“真的”
“當然了,這就是我們的定情信物了,你要好好保管啊”
還給我還給我,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我伸手去抓那顆比星星還要明亮的珍珠,可抓到的只有無情的浪花和冰冷的海沙而已。
這是我唯一的紀念,爲什麼她也要奪走,還給我
我剛爬起身,卻看見顏岸懷抱着殷璃若,慢慢低下了頭
不要,不要
這是我清醒的最後一個意識,隨後,我便與海水的暗波一起在海里流浪了。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一張格外清秀的臉映入我的視野。
“你醒了來喝點水吧。”
那位帥哥溫柔地將我扶起,一勺一勺餵我喝着熱水。這樣的溫柔,只有小雪纔會有。
“你叫什麼名字”
“言,楠。”不知爲何,我說出了我最渴望的名字。
“我叫張煜笙。”他說着便用蘸水的手指在木桌上寫下了他的名字,“我若不寫,你就不知道我的名字到底是哪兩個字。”
好熟悉,好熟悉的動作,他好像顏岸
我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難道我也會愛上別的男人我也會把自己的愛情轉交給別人
如果一開始,我就不曾遇見顏岸,而是遇見了這個和顏岸一樣溫柔的男人,我能心如止水嗎
“謝謝你。”
“沒事,我看見你昏迷在情人灘,就把你救回來了,你發生什麼事了,是翻船了嗎”
“我,我在找東西。”
“哦,你的手機嗎我撿到了一部,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他將我的手機放在了我的手心,“只是,進水了,可能不能用了。”
“不能用了,就扔掉吧。”
“你不是在找手機嗎”
我明知道我的痛苦沒有任何人能夠救贖,可這個面容清秀的男人卻像是認識了很久一般,讓我無法不去相信他。“我在找我的回憶。”
“呵。”張煜笙苦苦一笑,“原來你是故意跳進去的。”
“不是,是海風把我吹進去的,只是,我沒有掙扎而已。”
張煜笙突然站起身,背對着我,“也就是說,我救了你,反而是多管閒事了”
“不會,謝謝你救了我,我很感謝你,但是,就算你不救我,我也不會死的。”
“呵,真是諷刺啊,我倒想好好活下去,可是誰能救我”
我立馬愣住了,如此一位風度翩翩、郎豔獨絕的好心人,竟然,竟然不久於人世了嗎
“你怎麼了”我支撐着坐起身來扯住他的衣角,“生病了還是”
“不用擔心,我還有一年的時間呢。”張煜笙轉過身來,兩隻眼睛閃耀着亮光,我知道,那不是對死的恐懼,而是對生命的渴望。
其實,我也只是比他多22年而已,而且是痛苦、孤獨地22年,除了能遠遠地看見顏岸和小雪,和死並沒有什麼區別。
“我們還真是像呢,只是我比你多二十年罷了,對於一條看得見終點的生命之路,我們真是同病相憐。”
“二十年二十年怎麼能和我比呢如果我還能有二十年的生命,我一定不會選擇讓她忘記我。”
“說真的,我真想把我的時間送給你。”我苦苦一笑。
“不用,既然是我救了你,你就好好活下來吧,就當我的生命延續在你身上好了。”
“可是,你這樣瞞着你心愛的人,真的好嗎”
聽到我的話,張煜笙的眼睛更加明亮了,從他堅韌而痛苦不捨的眼神中,我就可以知道,他有多愛那個女孩。
“那你呢,你不也是瞞下了一些真相、獨自承擔痛苦嗎”
你怎麼知道,也是我的眼神出賣了我嗎
“可我現在很動搖,很掙扎,我想,就算我告訴了他,也來不及了,就算來得及,另一個人便會因爲我而受到傷害。”
張煜笙閉上了眼睛,用拳頭狠狠敲着自己的眉頭,很久,才抑制住了自己的眼淚。
“難道,這世界上,還有比死亡更加難以挽回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