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尹當時更震驚,因爲万俟司這一氣話說完了,迴響在白尹腦袋裏的,卻只有一句話:
“白尹哥哥喜歡爺,那白尹哥哥就是爺的“
白尹哥哥喜歡爺,那白尹哥哥就是爺的。可笑白尹這人,從頭到尾沒有跟万俟司說過一句我喜歡你。
不論是万俟司小的時候,還是万俟司跟他翻臉的時候,甚至是他現在被折騰成儺的時候。
白尹真的是沒有說過一句喜歡他的話。
其實莫說是白尹,就是万俟司自己也沒有說過一句我喜歡你之類的話。
兩個人會走到一起,可能會有千百種理由。
而白尹和万俟司之間,就好像是自然而然居走在了一起。連一句承諾都不曾有過。
白瑛後來跟他再回想到當時的情況,總是會氣呼呼地跟白尹說,万俟司那小子當時說的斷然只是一句氣話,可笑白尹這傻子竟然當真了,後來還跟那小子私奔去了崑崙,丟下朝中的爛攤子不管了。
白尹卻是不說話,因爲他覺得,當初可能不是他一個人犯傻,因爲他記得那場崑崙之行。
知道些內幕的人都知道,白尹和万俟司的關係是不正常些的,是以大家紛紛猜測白尹是如何使了手段將如日中天的万俟司帶走的,猜測着猜測着,就成了万俟司其實是單相思白尹,所以纔會不顧一切跟着對方跑路,最後又上演了被拋棄的戲碼的。
其實不然。
兩個人的確是有點私奔的意思。
但是單相思和拋棄就說不上了。
白尹記得自己即將去崑崙的那日,的確是自己去找的万俟司。
彼時的万俟司就是晨起,聽到鳥兒的叫喚這才推開窗門。
但是一開門,窗前的梅花樹邊,便赫然站着一身冰碴的白尹。
看腳下的積雪,已經等待了很久。
“我想離開這裏,今晚就走。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當然好。
只要能跟你離開這個地方,又何必等到晚上。
事到如今,很多事情,白尹都已經分不清是誰對誰錯,誰奸誰傻,只知道那是過往的歲月裏,一個人的衝動,加上一個人的懵懂,而釀就的一段悲歡苦酒。
但是有的事情,白尹卻不曾忘記:
那就是當時爲了哄万俟司別哭,自己真的答應他以後不許別人喊他白尹哥哥。
文衷衷也不行。
但是至於後來文衷衷不受万俟司管,非要那麼叫,就是後話了。
“白尹哥哥,我好冷,快帶我進去啊。”
清泠泠的聲音依舊,連脣邊的笑意都是那麼的可愛。
但是白尹卻是無端感到一絲厭惡。
於是歪頭,看向文衷衷身後的淡黃色身影:“念珠,帶你家主子進去就是。”
說完這話就徑直往執金吾的大門裏走,文衷衷一雙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一羣人守在周圍,略顯無奈。
孫堅向申恩打招呼,把文衷衷給弄進去,自己向着門裏面走着。回頭一進門,卻是看見沈書緣穿着官服,站在門口附近,孫堅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
沈書緣也看見孫堅看他,臉上不由得劃過一絲驚恐,好像做了壞事被人發現了一樣,扭頭就往暖和的辦公室裏跑。
申恩把人領進了待客的會議廳裏。
白尹看着文衷衷跟着進了屋子,也就不想再多留。
轉身就要走人,哪裏文衷衷察覺到白尹的動向,哪裏肯依,回頭就喊念珠把門關死了,不許人出去。
白尹身子停頓在門口,似乎有點想硬闖,但是申恩卻是趕上前來,低頭聲對他說了一些話,白尹聽完了這些話,臉色卻是儼然有點複雜,但是人卻老老實實停在那裏不走了。
孫堅冷眼看着文衷衷和白尹那裏的動靜,卻是不語,隨手往身邊的火盆裏添了一塊炭,波動火苗。
“照顧不周,還叫白夫人見笑。”
文衷衷的臉向着火盆的方向看了一眼,卻是沒有說話,但是聽到白夫人這三個字的時候,卻是儼然面色緩和,對於這個稱呼很是滿意。
孫堅見文衷衷臉色緩和,也不多做廢話,只繼續插入主題:
“那日才叨擾夫人清淨,謙仁覺得甚是過意不去,如今白夫人親自來了,謙仁更感覺不是。”
文衷衷嘴角似乎微微一翹,對於孫堅的話很喜歡。
邊伸手從身邊念珠的手裏接過那個香樟木的盒子,邊點頭道:“無妨,孫大人倒是客氣了,左右家中無事,做這些事情,倒還難不倒妾身。”
她說左右家中無事的時候,還是很意味深長地向着白尹那個方向望了一眼的,但是顯然她什麼也看不見。
文衷衷的身子略有些慵懶地倚靠在自己身後的椅背上,眉毛微微蹙起:“怎麼說呢,孫大人這個東西,倒是並不難瞧,這個東西,本身都是很普通的東西構成的。”
孫堅皺眉道:“構成白夫人的意思是這個東西,它不是單純的一個東西”
文衷衷略一點頭,繼續說道:“不錯,想要查出這個東西來,的確是有點難度,因爲大多數人都會跟孫大人一樣以爲這是一個東西。
但是,妾身倒是幸運些,曾經家兄研製丹藥的時候,偶然遇上過類似的東西。
這個盒子裏的黑色顆粒,正是一般的鐵粉,但是它又與一般的鐵粉不同些,是經過火燒加工過的。
當然,如果只是火燒加工的鐵粉,就太簡單了,這個鐵粉的特殊之處就是,可能在加工的過程中,淬進了大量的硫酸。“
孫堅聽到這裏,卻是略有些迷茫:“如夫人所說,那這種鐵粉跟硫酸配合,卻是有什麼不妥麼”
文衷衷沉默,卻像是在思索什麼,直到孫堅又問了一遍,文衷衷給念珠又推了一把,這才醒悟,微微點頭:
“其實我剛纔也是在想。鐵粉跟這個硫酸相遇,的確會產生一些毒氣,但是也只是會產生些味道刺鼻的毒氣而已,分量如果不多,不足以威脅人命。”
孫堅沉吟下,卻是點頭道了一聲知道了。回頭向申恩又交代了一句好生照顧夫人,他要跟白尹出去說些東西。
文衷衷似乎有點不高興,像是生怕白尹再跑了。非要一起跟着。
結果被白尹一句隨便你就給撂下了。
文衷衷直氣得跺腳,申恩不愧是執金吾裏孫堅出來的人物,低聲告訴了文衷衷只管安心坐在這裏,他找人去盯着白尹他們,一會兒要是白尹有直接走的意思,他們可以第一時間趕到攔人。
文衷衷聽到申恩的這番說辭,這次略略安靜了下來,不再生氣。
那邊孫堅帶着白尹,七扭八拐地向着執金吾都指揮使司的深處走去。
執金吾就是個好組織,發展了這麼多年了,上到廳堂下到監獄啥都有,爲了方便檢查案子,孫堅的前輩很周全,連停屍房都準備了。
孫堅如今正在領人前去停屍房。
驗屍房只是執金吾破案處的一個小小的存在,位於執金吾西北部的一處破舊的旮旯裏,裏裏外外透着骨子陰森。
看門的是個喜歡養貓的鰥夫叫老金,五六十了,在執金吾這裏謀個差事混飯喫。
老金顫顫巍巍掏出鑰匙給他們開門,一邊絮絮叨叨着啥今天天好冷,雪下的越來越大,已經多年不見這樣的天了。
一邊,那隻他養的毛色稀疏的小貓喵喵地衝白尹和孫堅叫。
也不知是爲什麼,白尹老覺得那小貓的眼睛比做尋常的小貓要瘮人又大的多,就好像阿蓮的那雙眼睛一樣,直勾勾看人,看的人怪難受。
因爲是冬天的原因,驗屍房的溫度並不高。是以房間裏的屍臭味不是那麼強烈。
執金吾的人還是有點存屍手法的,雖然各個屍體都你挨我我挨你,但是該分配在每個人身上的冰塊倒是一點都不少。
但是白尹很奇怪爲什麼會讓他來這種地方,畢竟死去的金陵王或者是別的兩個人的身份,都不可能被放在這裏。
孫堅進了屋子,可能還是感覺冷,於是便沒有結下斗篷,伸手指着身邊的一具屍體給白尹:
“這具。”
白尹躊躇了下,他不怕死屍,但是要讓一個人揭開遮屍布,是遠比直接讓人看死屍刺激的多。
白尹伸出他帶有鹿皮手套的右手,掀開遮屍布。
一張清秀蒼白的臉,安詳着。
出現在白尹眼中,白尹疑惑地看看這人,又看看孫堅:
“這個人”
孫堅接口道:“沒見過”
白尹皺眉,又看看那安詳的臉,搖頭道:
“也許見過,但是他現在這個樣子,我想不出。”
孫堅嘴角輕輕翹了下,繼續道:
“安國侯家小姐的教書先生,洛良才。”
“安國侯家小姐”
白尹皺眉,跟孫堅接的金陵王的案子,或者跟他們查的三件案子有半毛錢的關係麼
孫堅停頓會,解釋道:“安國侯家小姐,是皇姨的閨中密友,你不會不知吧。而且上上個月,皇姨可是剛許了安國侯家的世子。”
“那又跟這人又什麼關係,就算要唱出西廂記,也不會是”
白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
表情變得有點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