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給抓藥的劉青守看來是去而復返,給我送來了一碗新的湯藥。
然而那碗新的湯藥還沒等送到我的嘴邊,我就清晰地感覺到了一絲苦味。
我猜裏面是加了他們所謂的烏頭,而烏頭這種東西,據說是有毒的。
但是我終究還是飲下了那碗帶着毒的湯藥,因爲如果我喝了的話,也許還能快點回光返照。
如我所料,喝下了那碗苦的麻舌頭的藥,我就感到全身在不停地顫抖,出着虛汗。肚子也絞痛個不停。
劉青守看着這場面,一時間也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整個養心殿一時間也亂成了一團。
但是,只有我自己清晰的感覺到,雖然我的身體此刻無比的痛苦,但是自己身子卻是輕快了很多。身甚至連眼睛也能夠睜開了。
當我的眼睛睜開一條線的時候,我恍恍惚惚的視線中,浮現出了劉青守滿是胡茬,但是高興到幾乎要扭曲的臉。
那模樣我不用仔細看就能看出來,那表情顯然就是,啊皇上醒了,我們又能活了
如意也是看見我醒了的,於是激動的湊上前來,問我想不想在要點什麼喫,然而我面對着他殷切的臉,只是對他說了一句話:“白尹來了麼”
全場爲之沉默。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江如意有一絲的躊躇,然而他終究是低下頭,小聲的迴應了我的話:“回皇上,已經辰時了。”
辰時那就意味着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也許是因爲阿司太懶,到現在都沒有起來,所以才連累的他沒有來。又或許他已經在來時的路上。
如意似乎是看出了我眼底的失落,於是忙着給我轉移話題:“皇上,太子一直在養心殿外面等着,您看”
我生硬地點點頭,到底也是自己兒子,我總不能跟我父皇一樣壞,連自己親兒子,也不願意見最後一面。
我這邊剛點完了頭,那邊養心殿門口就傳來了一陣哭哭啼啼的聲音,一隻月白色的小東西就那麼向着我的牀前撲了過來。
“嗚父皇,父皇你快去救救方方哥哥吧,方方哥哥被自己哥哥抓走了,太后娘娘要趕他去好遠好遠的地方阿七也快要難過死了父皇你快救救方方哥哥吧,嗯”
我好不容易強撐起來的一口氣,差點沒被這孩子給晃沒了,這孩子也真是傻到沒誰了,難道就看不出自己親爹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了麼
我看他哭地眼淚滔滔不絕,一時間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於是只好伸出自己腫的不像樣子的手,半晌又覺得不合適,只好舉起袖子給他把臉上的眼淚給擦去:“看你傻啦吧唧的樣子,好了別哭了。留着眼淚等父皇死了在哭啊”
“嗚”親兒子被我擦了眼淚,整個兒跟被狼咬了一樣,哭的更厲害了,“我、我不要我不要父皇死。太后說,等你死了,就要扶持我做皇帝的父皇不要死,兒臣不想,不想做皇帝。”
“傻小子,做皇帝多好,做皇帝要什麼有什麼。你不是喜歡喫桃花餅麼等父皇死了,你做了皇帝呀,就可以天天喫桃花餅了”
周圍一圈人聽了這話,一時間都忍不住齊齊發抖。
唯有親兒子聽了我這話,終於不哭了,停下來癡癡呆呆地看着我。
“所以,現在願不願意做皇帝了。”
親兒子猶豫了一下,嗚嗚了兩聲,然後有些害羞地低下頭,擺弄着自己的衣角。
一羣人看見這傻小子這樣,抖地就更厲害了。
“我要、要做皇上,這樣,就可以要多少阿七,就有多少阿七啦”
親兒子害羞地說着,渾然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經流下了口水。我揚起袖子,想幫他擦擦口水,但是如意已經看見了,比我早一步,幫阿譽擦乾淨了嘴角。
其實說來,倒也是我對不住他。畢竟他原來也是不傻的,然而卻因爲我,而變成這個傻樣子。
時至今日,我始終記得當年白尹同阿司說的那句話既是我給你弄出來的傷口,我無論如何都會賠給你的。
白尹之於阿司,也不過是弄丟過一次而已。然而我呢我的清白、我的孩子、我的江山、我的性命哪裏沒有他留下的傷口
可是他又有賠給我什麼可見他就是個騙子
我用盡力氣仔細看着親兒子的臉,看着那張與我無比相像的臉龐。
我以前曾經不止一次地琢磨着,我的父皇有沒有這樣仔細看過我的臉龐呢
我想是有的,比方說,就在仁德九年的那次狩獵之後,救我回來的侍衛剛把我抱回東宮,就被拉出去砍死滅口。
我記得我有坐在牀上,失聲痛哭,父皇就如同如今的阿譽一樣,守在我的牀前,屋子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的表情是凝重的,畢竟出去打了場獵,自己兩個兒子都丟了清白,任誰都不會好受。
“你這是自作自受”
我記得他咬着牙,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那他也活該白尹明明是我的明明兒臣的他憑什麼搶我的”
“你住口你也配做朕的兒臣麼你看看你乾的事情跟那些深宮裏的妒婦有什麼區別”他說着這話,突然一把就扼住了我的下巴,然後不顧我的反抗,硬生生將我哭的悽慘的臉,面對着他,他就那樣低着頭,眼中含着滿滿的恨意,似乎想要在我的身上戳出兩個洞來,才甘心一樣
“你怎麼跟你母后一樣呢你爲什麼偏偏像她爲什麼”
他面色猙獰着,似乎我是他仇人的兒子一樣,事實上也真是。都說是帝后同心,福澤萬民。
可是北冥的帝后,那根本就是貌合神離,形同陌路。
“父皇,你真是壞死了”當時我滾燙的淚珠劃過他的手掌,他似乎被我的溫度燙到了,臉上的表情竟是有一絲的鬆動,“你問我怎麼配做你兒子,你怎麼就不知道捫心自問,自己配不配做我的父皇你憑什麼是我父皇你憑什麼嫌棄我母后但凡你的眼光能少在別的女人,或者是那個賤種上停留我母后與我能變得這樣善妒麼我恨死你了你說你還來看你這個髒兮兮的兒子做什麼自從那個賤種出了冷宮你從來就沒有單獨見過我你心裏到底還當不當我是你兒子難道你吝嗇到只有等自己的兒子髒了死了不中用了,才肯來見自己兒子一眼麼”
我當時可能是情緒真的崩潰了,以至於不小心將自己心裏憋了多年的話。一股腦地都說與他聽,那可能是我們父子之間,唯一一次的敞開心扉。
但是敞開心扉的結果,卻可笑無比。
我記得他從我房中離開,離開之前,他就站在我房間的門口,用他略帶點悲哀,但是冷酷的語調,這樣說出了一句話:“太子長白一行,身受重創,腿不能行。太子一切職務,全部交與靜王代行”
對了,臨了不忘對着門外的太醫院的人丟下一句:“太子是國之棟樑,太醫院可要替朕,好生照料”
可笑這就是我的父皇啊被我懟到怒火攻心,無話可說的父皇啊
他到也真是疼愛我的緊,我和阿司都受了傷,結果他就貼心地送了我一分清閒,將我僅有的一切也都給了阿司哈哈哈哈,可真是我的好父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