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玉滿棠 >第四章啼血杜鵑
    陸錦棠身子一僵,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緩緩地轉過頭看着蕭湛那張線條分明的臉,卻驀地撞進那雙幽深不見底的眸子,只覺得彷彿有巨大的恐懼襲來,直衝撞的她有些頭暈目眩。..

    她咬了咬牙,兀自強撐着,面上露出一抹冷笑,可終究因爲過於僵硬而顯得失了氣勢,“夫君莫不是怕了吧妾身勸夫君還是不要太得意了,免得晚上做夢的時候不知道何故頭就丟了去了”

    蕭湛忽然笑了出來,微揚着頭,幽深的眸子中有着掩飾不住的諷刺,“你那個便宜的舅舅,哦,就是沈家那個養子好像叫什麼沈策,是嗎”

    見錦棠眼中終於露出一抹狐疑,和掩藏在狐疑之下的那一絲恐懼,他心中只覺得痛快,居高臨下的道:“還望夫人恕罪,最近爲夫實在是有些忙爲夫甚至忘了告訴你,前一陣子亂軍闖入京中,巡防營正好在城外伏擊了亂軍首領,那個賊首,恰巧就叫沈策。夫人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你要不要猜猜看,這個沈策,又是哪一個沈策呢嘖嘖聽說他死的那叫一個慘啊活生生被倒吊着在城門外當衆點了天燈這是不是就是報應”

    錦棠的耳邊嗡的一聲炸了開來。

    不可能絕不可能

    錦棠的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蕭湛在騙她。

    可是若不是真的蕭湛又爲什麼拿出這件事來說難道只是爲了刺激她嗎

    那麼一定是真的了她呆呆的看着他,心中忽然泛起無限的冷意,彷彿被蕭湛狠狠的掌摑在地,用腳狠狠的踩着,再也爬不起來。

    她撫着胸口,只覺得那裏如同刀絞一般,眼前忽然朦朧起來。她不敢相信,他那樣芝蘭玉樹般的人,有一天竟然會被人點了天燈,這樣慘烈的死去他就這樣死了死了嗎

    小舅舅對她那麼好,從前就算他在西寧衛,也常常捎來各種稀奇的小玩意,就算她和他相處的時候不多,可是她也記得他看着她的時候,帶着的那抹寵溺的笑

    現在,對她那樣好,那樣溫柔的一個人,竟然這樣無聲無息、毫無尊嚴的死了

    這叫她如何相信

    蕭湛低下頭,明明坐在牀邊,卻像隔了一萬重山,遠遠的看着,好看的面上神色莫辯,只有眸子裏一閃而過的殘忍和恣意,開口卻仍是聲音低沉的溫柔關懷,“夫人夫人你這是怎麼了”

    看着這個自己一直迷戀的俊顏,錦棠只覺得背後泛起一股冷氣,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怒意,猛地轉頭對上那張虛情假意的面孔,恨恨的盯着他,只恨不得將眼前之人的這一張假面孔狠狠扯下來,“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蕭湛卻絲毫不在意,盯着陸錦棠那張已經瘦的顴骨微凸,卻仍然難掩其美麗的嬌顏看了好一陣,才緩緩的起身,輕描淡寫的道:“也罷,既然你執意如此,爲夫也沒辦法算算時辰,曦兒應該已經回來了,爲夫得去看看他,聽說他今日要去騎馬,但願別出了什麼意外才好”

    錦棠心中一緊,慌亂的要抓住蕭湛的袍袖,卻撲了個空,終於忍不住尖叫起來:“不,不蕭湛不要你不能這樣做那可是你唯一的兒子你怎麼能這麼對你唯一的兒子”

    蕭湛走到門邊,聽到陸錦棠這話,不禁回過頭來,看着陸錦棠異常溫柔的笑了起來:“夫人說的這是哪裏的話,麟兒還小,你若是不快好起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吶”

    錦棠握緊了拳,定定的看着蕭湛,“你不就是想讓我死嗎我死我死,我兒便能活了嗎”

    蕭湛看着錦棠,嘴角帶着一抹溫柔的笑意,一如他這十年來每一次看向她,好看的鳳眸微微上挑,眉梢卻是無限的冷漠,“夫人糊塗了,曦哥兒到底是我的兒子,我自然會保他性命無憂。閃舞..”

    錦棠只覺得渾身發冷,忽然不可抑制的笑了出來。

    “好好好”連說了三個好字,錦棠咬着牙緊握住手心,喊道:“我喝藥我要喝藥採禾快把藥給我端進來”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滲出血來,錦棠卻似毫無知覺般。

    待到滾熱的湯藥下肚,不一會,額間便沁出汗來,渾身也滾熱滾熱的。她知道藥效應該是要發揮作用了,於是順了順發絲,安靜的躺了回去。

    朦朧間,只聽到外面一片嘈雜。隱隱的有人在說話。

    “誒白荷你到哪裏去”白荷是二等丫鬟,是曦兒身邊的丫鬟,這個時候怎麼跑來了

    “不好了少爺少爺他從馬上摔了下來,大夫說已經快不行了”後面的聲音漸漸小了,明顯是被採禾那丫頭攔了下來。

    陸錦棠心中一急,掙扎着要起來,卻忽然腹中如刀絞般,豆大的汗珠滾落,忽然,心口一痛,噴出一口血來。

    “來人快來人”

    錦棠用僅餘的氣力大聲喊叫,可卻只是聲如蚊蚋般。

    她咬着脣死死的抓着牀邊帳子,顫巍巍伸出枯枝般的手,想要去抓勺帳子的玉鉤,好藉此支撐着爬起來。

    她嚶嚀一聲,只覺得快要窒息了般,只得伏在牀沿,像一條缺水的魚一般張了大嘴,急促的呼吸起來。

    她的全身如同火燒一般,骨頭和血肉彷彿在剝離,一寸寸的疼,疼到一絲力氣也使不出。她咬了咬牙,一個用力便頭朝下滾落到地上,悶哼一聲,顧不得頭上有些熱乎乎的麻痛,抓着猩紅色萬字不到頭的絨毯一寸寸往前挪着。

    “曦兒,不要怕,娘來了不要怕”錦棠咬着牙,額頭已經一片模糊,還在往下趟着血,她喘着粗氣,聲音已經和破風箱一般,只是低頭在小臂上蹭了蹭,鮮血便染紅了她雪白的緞衣。她望向門口,眼前也是血紅的。

    門外的騷亂聲,哭喊聲,彷彿是一把鈍刀,將她的五臟六腑攪動的稀碎,那一聲聲擊在心上,甚至比身上這蝕骨的疼痛還要疼。

    眼前已經出現了模糊的重影,整個身子彷彿被大力碾壓過,早就已經沒有挪動的力氣,口中腥甜彌散,她想將它吞進去,可是剛嚥下漫上來的血,卻又不受控制般的駭出更多的血來。

    她握着的拳有些發抖,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如同現在這般恨自己無能爲力過。

    屋外忽然寂靜起來,錦棠只覺得巨大的恐懼襲來,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慢爬到門口,抓着門框想要起身,口中不住地喊道:“來人採禾來人”

    話音還沒落,便聽到一個冰冷徹骨的聲音威嚴的就在門邊,隔着一道簾子響起:“都不用做事嗎亂糟糟的,成何體統”

    “侯爺少,少爺他”是白荷的聲音錦棠屏住了呼吸,等着她後面的話。

    “少爺好好的,鬼吼鬼叫作甚麼”

    陸錦棠睜大了雙眼,死死盯着花開富貴的杭綢錦簾,手指狠狠摳進門框,直到指甲折斷,指尖都撓出鮮血來,忽然,錦簾被挑開。

    日光刺目,已經很久沒看見過陽光的她,用力的閉了閉眼,又費力的仰起頭,卻看見蕭湛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掛着的那一抹暢快淋漓的笑意,她忽然陷入了巨大的驚慌之中。

    “曦兒他怎麼樣你你把他怎麼樣”她全身顫抖,忽然不敢再看蕭湛,也不敢聽他再說什麼,身子已經漸漸的冷下去,像是寒冬臘月一頭扎進冰窟裏,可是胸臆中卻是灼熱的,似被烈火炙烤,她費力的將手挪過去,扶住門檻。

    蕭湛居高臨下,面上無波,眼角卻帶着一抹輕鬆愜意,“錦娘,你別怪我心狠,我也是爲了你好,麟兒畢竟也流着陸沈兩家的血,我怎麼忍心陸沈兩家黃泉路上孤獨無繼”

    不這不是真的巨大的絕望和驟痛襲來,錦棠只是呆呆的望着蕭湛的袍裾,那上面,江水捲動,如驚濤駭浪,“你答應過我的蕭湛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她摸了摸雙眼,卻發現它已經流不出淚來,只恨恨的看着青石地面,喃喃道:“蕭湛你好狠的心”

    忽然,她憋着一口氣,猛地朝他撲過去,蕭湛沒有動,只是漠然看着倒在地上滿身是血的她。

    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東西,耳朵也出現了嗡鳴聲,可是,她卻忽然不可抑制的狂笑起來,“我陸錦棠死後便是化作陰間的厲鬼,也絕對不會放過你蕭湛你一定會遭報應的哈哈哈哈一定會遭報應的”

    可是她終究沒有力氣再折騰,身子一點一點的變輕,終於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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