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玉滿棠 >第三章疑竇乍生
    採禾低眉順目的擰乾了毛巾,扶起錦棠,擦完了臉,又服侍着漱了口,待到整理完畢,點了安息香,又挑了挑鎏金桐花燭臺中的燈芯,方站到牀邊,“奶奶這就入睡,還是看會書再睡”

    錦棠看着她忙碌的樣子漸漸發呆,似乎沒聽見她的話,只是問道:“綠袖呢還沒回來”

    採禾正愁滿腹的牢騷沒地方發泄,於是抱怨道:“是啊,綠袖姐姐不過是去昌平挑個花而已,叫哪個小丫頭去買不到這都好幾天了,竟然還沒有回來。閃舞..”

    就算現在侯爺不回府,侯府又即將有一位新奶奶,採禾也不敢說別的,她心裏着實怵得慌,這位奶奶最近都有些陰沉沉的,她看着瘮的慌,雖然抱怨綠袖,也只好硬着頭皮來當差。

    錦棠望了望窗外,這幾日似乎都沒有下過雨,綠袖怎麼回來這樣慢莫不是有什麼事耽擱了想到這裏,實在是精神不濟,只揮揮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待採禾退了出去,錦棠才覺得口渴,挪動身子想要去端放在牀頭的茶碗,好不容易拿起來,還沒喝到,卻一個不穩灑在了牀上。錦棠愣愣的看着被子上那暈開的水紋,眼前一片模糊,再也顧不得臉面上好看不好看,倒在被子上,緊緊抓着那溼掉的一片水漬,哭出聲來。

    “奶奶,侯爺來看您了。”

    窗外,鳥兒嘰嘰叫的好不歡快,不知何時天已大亮。

    依稀記得昨夜似乎是哭着睡着的,想伸手捋一捋乾澀的長髮,卻摸到了自己腫燙的雙眼。

    “不要不要讓他進來”錦棠啞着嗓子驚叫起來。

    一定不要讓他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

    正慌亂着,卻見一個髮絲一絲不苟的被一隻上好的羊脂玉冠緊緊束住,身着月白直,足蹬竹青色回紋緞面靴,風度翩翩,眉目舒朗的男子踱步走到牀前。閃舞..

    錦棠的雙眼,驀地被那雙回紋緞面靴刺痛。蕭湛喜淺色,卻唯獨不愛竹青色。但看那雙靴子的顏色,和有些不太精細的女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出自他那要娶的新婦之手。

    想要問的話,忽然就不想開口了。

    算了,就算他要娶新婦,就算他要從蕭家脫離出來,她都不想知道了。

    說出來還有什麼意義得到一個答案她又能做什麼難道還不夠難堪

    “快服侍你們奶奶喝藥。”蕭湛皺着眉,瞥了一眼小心翼翼端着藥的採禾。

    採禾一瑟縮,偷眼瞧了瞧面色陰沉的蕭湛,只得低下頭去,咬了咬脣,死死的端着熱氣騰騰的藥碗,走到牀邊,想要扶起錦棠。

    錦棠卻自己掙扎起來,靠在牀邊,喘着粗氣,笑道:“夫君何必掛懷這些小事妾身的病已經大好了,哪裏用得着整日裏喝這麼多藥夫君還是請回吧雖然妾身已經見好,可是也怕過了病氣給您。”

    蕭湛沉着臉,皺着眉道:“錦娘不要胡鬧”

    錦棠面色一僵,還是強撐着笑道:“妾身不方便伺候,還是請侯爺回吧”

    蕭湛不說話,只虎着臉奪過採禾手中的藥碗,端到錦棠面前,錦棠卻扭過頭,眼中蓄滿了眼淚,緊抿着脣不做聲。

    蕭湛立起眉毛,勺子扔到一邊,一隻手緊緊握住錦棠的下巴,另一隻手端起碗想要強灌進去。

    錦棠只覺得握在下巴上的手如鐵箍一般,鉗的生疼,頓時掙扎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揮動手臂撥開蕭湛手中的藥。

    一個躲不及,藥碗忽然掙脫出手,摔在地上,湯藥濺在他嶄新的靴子上,蔭出一片暗紅,遠遠看去,竟像是一片還未乾涸的血跡。

    “陸錦棠”伸出的手帶着掌風,卻驀地停在半空,半晌,才緩緩垂下。

    蕭湛身形未動,只垂着眼沉聲吩咐道:“再去盛一碗來。”

    “怎麼惱羞成怒了嗎是因爲我不喝你的藥還是因爲,我擋了你娶新婦沒早點死”

    她原本以爲自己已經哀莫大於心死,能一直平靜下去。

    可是,看着蕭湛眼中一閃而過的惱怒,錦棠的心還是漸漸冷了起來。

    若叫眼底無離恨,怎信人間有白頭。

    她仰起頭,看着鮫綃承塵上那隻碧鳶,慘笑道:“到底是我錯了”

    鳶飛戾天,蕭湛可不就是這般爲名利而不擇手段的人

    “我不在府裏,有誰來過嗎”蕭湛揹着手,聲音疏離又寡淡,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因在陰影之中顯得有些陰翳。

    錦棠一聽,笑出了聲,眼波流轉間,竟有着別樣的嫵媚,她歪着頭,眸中卻聚起陰霾:“綠袖從出府就沒有回來,想必,已經被你殺了吧”想到那個忠心耿耿跟着自己的傻丫頭,她的心狠狠的揪痛了一下。

    “你胡說八道什麼”蕭湛眸子閃了閃,陰沉的盯着錦棠,半晌他才輕呼出一口氣,擡着下巴道:“綠袖不見了你應該報官,若是做了逃奴,那便是陸家的餘孽,她跑了不要緊,千萬別連累了寧安候府纔好。”

    眼淚明明在眼眶中打轉,可是她卻忽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來,“蕭湛,是我陸錦棠瞎了眼又瞎了心,竟然會愛上你這樣的人我還真是傻,還一心盼望着你能替我陸家昭雪,不曾想,這場陰謀中根本就有你是不是”

    “你這瘋婦渾說什麼”蕭湛面色鐵青,緊抿着薄脣忍着胸中的怒意在袖中捏了捏拳頭,轉瞬歸於平靜,眸子幽深彷彿不見底的潭水,俯身耐心的勸道:“錦娘,你這是說的哪裏的話,你怎麼可以懷疑爲夫不要胡思亂想,好好喝藥,早些把病治好。”

    “我根本就沒有病”錦棠的胸脯劇烈的起伏,彷彿這一句話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喘息着,擡起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指着面前這個她愛了十年的男人,“有病的是你你敢說方纔的藥,是我能喝的你若不是被鬼迷了心竅,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你可是皇室宗親謀殺正妻是個什麼罪名,你難道不知道嗎還是你以爲,你做的這些個事情會沒人知道”

    蕭湛卻笑了,好看的鳳眼微微眯起,薄脣輕啓,聲音卻異常溫柔:“夫人,你真是病糊塗了,爲夫疼你還來不及,怎麼會害你呢”

    陸錦棠只覺得心中發冷,扭過頭去不再看他,眸子裏有着難掩的失望,語氣漸漸歸於平靜,只是靜靜的陳述,“被我說中了是不是蕭湛,枉你還自詡爲讀書人,是不是連你自己都沒有想到,有一日,你竟然會做這些雞鳴狗盜、蠅營狗苟的勾當”說着,她的脣邊隱隱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是她被所謂的愛情矇蔽了雙眼,這麼明顯的事情都想不到好端端的,她怎麼會忽然一病不起甚至,連拿羹匙的氣力都沒有了

    她忽然再明白不過了,張閣老的那個孫女,滿京城誰人不知她跋扈驕橫、言行無狀,以至於張閣老雖舐居高位卻仍沒有人敢上門提親沒想到,這卻成了蕭湛的機會,他還真是找了一個好靠山

    “張閣老許給你了什麼蕭家家主還是輔弼重臣你這樣一個忘恩負義連家族都能背叛的人,張閣老敢用你你以爲你能有什麼好下場”

    蕭湛握着拳,眸子如寒冰般盯着地面上的湯藥碗,剛要開口,又聽錦棠道:“蕭湛,想要讓我死是不是我絕對不會讓你如願”

    錦衾之下的手狠狠地捏在了一起,可是卻只掐出來一個淺淺的粉印子,面色平靜的看着蕭湛道:“我嫁給你十年,上奉養公婆,下持家教子,我自認我、乃至陸家、沈家從來沒有對你不起過,你這樣對我,對我們,一定會遭報應的”

    蕭湛面色仍然有些泛青的蒼白,他微微眯了眯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似是沒聽見她的話般,面上仍是帶着溫和的笑意,“錦娘,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知道你是怪爲夫沒有陪着你,可是,你知道,爲夫”

    “你走吧,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錦棠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心中只覺得疲倦,神情也懨懨的,微微闔了闔纖長的睫毛,只想把他打發走。

    她只覺得厭倦,不想再和他這樣虛與委蛇下去,她怕她忍不住將最後的遮羞布也扯去,和他撕破臉,實在是有辱斯文,那樣的事,她不想做。

    “你別是想着那個沈家抄斬的時候,僥倖逃脫了的便宜舅舅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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