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杜府裏那麼多人，人多口雜的，又都見過如意，杜氏和那位如意姑娘又是怎麼瞞天過海，互換身份的”素音怎麼想也沒明白。
“屬下也想不明白，既然是互換了身份，想必當時二人也都是情願的，怎麼那天咱們在街上看見的，杜氏跟見了鬼似的，還要殺瞭如意姑娘”素衣撇了撇嘴，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宋煜將茶盅擱下，起了身，“人心本就善變。”
他更關心的是，現在沈府裏的杜氏，去了沈府是要做什麼。
他的嘴角帶着一抹弧度，眸中卻冰冷死不見底的寒潭，“這位杜氏名叫燕娘，如意身邊跟着的小丫鬟叫燕燕，有意思”
“聽說李家公子最近喜歡上小云雀，老往燕雀閣跑”
素音點點頭，“李家贏了賽龍舟，李少爺最近很有幾分挺直了腰桿的意味，連一直不太待見他的小云雀也讓他做了入幕之賓。”
宋煜點點頭，“都下去吧，素音留下。”
等到素衣和南宮尉退了下去，宋煜這才又換了一個更隨意的姿勢，只是卻曲着四指，輪敲着桌角不說話。
素音垂着眼，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的正無聊，宋煜卻忽然開了口：“算了，你也下去吧。”
素音一愣，擡起頭來看了宋煜一眼上一回少主這樣，還是在那間客棧的時候。
少主這又是
宋煜嚯的起身，依舊是往日漫不經心的樣子，眉宇間卻落了一絲雜亂。
“你且退下吧，我出去走走。”
宋煜出了宋府，漫無目的的走，心中雜亂不堪，一會是紅彤彤火燒的宋宅，一會是假惺惺衍慶帝的關懷，還有張閣老的笑臉與蕭貴妃的跋扈。
不知是誰撞了他一下，他猛地頓住，回過神來，面無表情的臉上，斂去的是眼中的自責。
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這位爺，咱們這邊有新到的墨玉，雕的是松下問學的紋樣，做扇墜子最合適不過，您來看看”
他一擡頭，珍寶齋三個大字瞬間映入眼簾。
他怎麼走到這裏來了
宋煜的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個千絲海棠的裙裾，和說他無禮的嬌叱聲。她不是她。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他失笑着搖了搖頭，再看着掌櫃的，已是眼中清明，“多謝，不必。”
他招了招手，身邊便出現了兩個暗衛。
“你去將杜家小姐另有其人的消息告訴沈家那位表小姐。”宋煜抿着脣，眸子閃了閃，他將這件事告訴她，就算是還了她坦言相告之恩，從此以後，他與這位表姑娘之間，也算是有了了斷。
暗衛轉身便消失在衚衕深處。
他又對另一個暗衛道：“你回去叫素衣下幾個帖子，就說週二要回京城，爺要在秦淮河上給他擺酒踐行。”
宋煜轉身，又看了那高懸着的龍飛鳳舞的珍寶齋三個大字，頭也不回的大步流星走開了。
錢掌櫃的失望的回了店裏。
“怎麼了”錦棠拿着賬冊從裏間走了出來，看了一眼門外。
“您這就要走了”錢掌櫃忍不住嘆了口氣，“誒，那位周公子不來，咱們這幾日的進項可不如前一陣那麼好看。”
錦棠將賬冊交到錢掌櫃的手上，失笑道：“行了，您也甭光盯着進項瞧了，畢竟像那樣的大主顧，遇上了全憑運氣。我這有幾套首飾，你去催一催，爭取早一日打出來。咱們的東西樣子新鮮了，顧客自然盈門。閃舞..”
錢掌櫃的眼睛一亮，“您上次拿過來的首飾圖樣我叫工匠做了加急趕出來賣，結果賣的特別好，這次您又拿來多少是一整套的頭面還是格式玲瓏的小簪子”
錦棠見錢掌櫃這個急迫的樣子，不禁哭笑不得，這個錢掌櫃，簡直是財迷一個，待到綠饒將幾張畫了圖樣的宣紙送到錢掌櫃的手上，她又低聲指點了幾句，才道：“這幾就不過來了，若是有什麼事，你就去雨花巷最西頭那個金府找穆先生。”
這幾日可忙壞了穆先生，他送走了初三他們便從莊子上回來了，一直在她新買下的宅子裏盯着翻修。
錢掌櫃知道東家最近就要回京，也沒多說什麼，只點點頭，“小姐放心，咱們珍寶齋從夫人沒接手的時候奴才就在管着了，不說有什麼大發展，可也沒出過亂子。”
錦棠笑着點頭：“珍寶齋有錢掌櫃照應着，我最放心，從前母親還在的時候還經常說：錢掌櫃最穩妥不過，您好好保養着身子，將來咱們珍寶齋將分號開遍南直隸的時候，我還想請您當咱們的總掌櫃呢”
錢掌櫃笑呵呵，只當小姐看重自己，保證道：“老朽這一身老骨頭還能得用兩年，小姐放心，有老朽在，下頭那幫猴崽子們翻不了天。”
綠袖見錦棠回來，一溜煙的從小廚房跑了出來，到了內間，伺候着錦棠換了衣衫淨了面，這才悄悄在她耳邊低聲道：“奴婢無意間碰見了隨雲院的流璃，跟她要了點花樣子她告訴奴婢，前陣子那位總是往沁風園附近的園子溜達，還經常去妍園，說妍園的花開的有靈氣。”
錦棠皺了皺眉，她叫綠袖留意着杜氏，沒想到還真有些發現，不過“她去沁風園附近做什麼”自從聽說了杜氏殺了她乳母的事，她對杜氏就異常防備起來，總覺得看她行事似乎處處都有深意。
而且，妍園就在二門邊上，幾乎可以說是連通着內院和外院，花開的有靈氣她自然不信，她去妍園，定然是爲了什麼
綠袖接過食盒裏的綠豆湯，端給錦棠後搖了搖頭，“奴婢跟流璃借了個荷包做樣子，等看完還要還回去呢”還回去的時候，自然還可以再聊聊旁的。
錦棠笑着指了指桌上的松子糖，“拿着人家的東西只口頭一句謝就完了這盒糖拿去分吧”
綠袖笑嘻嘻的將匣子裏的糖用帕子包了一併裝在荷包裏，又謝了賞這才退了出去。
錦棠將綠豆湯又喝了一口，這纔看了看眼睛都要擠抽筋的綠饒，“說吧，怎麼了”方纔綠袖還在的時候就看見她耷拉着眼皮自己在那擠眉弄眼。
綠饒鬆了口氣，一個箭步護在錦棠身前，擡着頭望着頭頂。
“小姐，”綠饒指了指屋頂上方，肯定的道：“上頭有人。”
錦棠一愣，這青天白日的
綠饒不敢輕舉妄動，緊張的盯着門口瞧，下一刻，紗簾被挑開，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的臉來。
綠饒更加緊張了，但凡這樣長得平凡的，都是深藏不露的。
“你可知這是沈府的內宅竟敢擅闖進來”綠饒氣沉丹田，斂了氣息呵斥道。
來人正是得了宋府吩咐的暗衛，“在下乃是平南侯府侍衛，受我家侯爺吩咐來給貴府小姐送消息，多有冒犯，還請恕罪。”
綠饒不知道錦棠和宋煜在沈老夫人生辰時候遇見過一回，只是從後來的言語中瞭解了一些，再加上這兩次，她對平南侯的印象更加不佳起來，不過對方既然已經表明身份和來意，她也不好一味阻攔，於是稍稍側了側身，但還是大半擋在了錦棠身前，隔開了來人的視線。
錦棠穩坐在座椅上，低聲道：“還請壯士不要介懷，我雖然還未及笈，但總不方便與外男相見，不知您此番前來，是平南侯有何事要告知”
那暗衛一愣，再才意識到自己闖了人家小姐的閨房，臉頰不由發紅起來。
他規矩的低着頭，道：“小姐恕罪，是在下莽撞了，在下此番來，是主子讓在下轉告小姐，杜家小姐另有其人，在下的話已帶到，告辭了”
“什麼”錦棠驚的站了起來，看着空無一人的門口有些發怔。
她扶着扶手坐下，卻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沁出汗來。
她只覺得喉嚨發緊，拿起茶盅來又放下，“綠饒，他方纔說的那是什麼意思”
“他的意思是，平南侯想告訴小姐，咱們家裏頭這個杜氏，是假冒的。”
錦棠慢慢站起來，卻覺得渾身發冷，雙腿也似灌了鉛一般，她還以爲杜氏這個祕密，只有她自己知道平南侯是怎麼知道的
不過，錦棠想了想就想通了，那老婦人既然是真杜氏的乳孃，自然知道一切始末，她是宋煜的人帶過來的，那麼宋煜知道這些不足爲奇。
“爲什麼要告訴我這個”錦棠頓了頓，困惑的看着綠饒，“他讓人帶這句話給我，是什麼意思”
綠饒皺着眉，“她或許只是想告訴小姐杜氏危險，讓小姐當心杜氏”
“他哪有那麼好心”錦棠哭笑不得，她的心在緩緩下沉，“聽說最近二哥和他走的很近，他似乎和其他幾位表哥相處的也不錯他僅僅是隻有表面那樣紈絝嗎他這個人，心機深沉，應當不會做沒有緣由的事情。”
錦棠在屋中踱着步子，“我雖然不知道他留意沈家到底是爲了什麼，但是他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
那麼，他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讓人給自己帶這句話呢
是想要威脅她
她馬上就否定了這一猜測，可是這畢竟是沈家的事，他就算是要威脅，也應該去找外祖母或者大舅舅，實在不濟，還可以找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怎麼樣也輪不到自己
難道真的如綠饒說所，他是出自好心
錦棠又搖了搖頭，這樣自作多情的感覺可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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