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說她不是杜氏，她還想說她和杜氏一點都不像，可是此刻的她卻忽然說不出話來。
她被突如其來的巨大恐懼籠罩其中，看着錦棠彷彿是會喫人的妖怪，撫着胸口又退了一步，只覺得前面便是寒潭深淵，她從走進這間亭子的那一刻便踏入其中，然後烈火炙烤，寒水澆頭。
面前的這個人，是沈家的表小姐，這樣一個小娃娃，怎麼會知道她是杜家的人
她的心砰砰跳個不停，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勉強擠出一個柔順的笑意，“不知小姐找如意有何事小姐是閨閣千金，叫人看見與我這樣一個人站在一處，總會遭人非議。”
錦棠眸子閃了閃，這個如意性子倒不像是個軟的，還知道用身份來委婉的威脅她。
錦棠卻不管她承認不承認，繼續又說了一句石破驚天的話：“杜娘子，你的乳母已經遇害，你可知道”
如意一愣，“小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如意窮苦出身，哪裏有什麼乳孃”
錦棠搖了搖頭，聲音輕的彷彿一聲嘆息：“你在杜家的乳孃，已經遇害了”
如意彷彿木樁子一般杵在原地，眼眸卻越睜越大，帕子緊緊的捏在手裏，可是轉瞬她便低下頭去，聲音聽不出一絲波瀾，“如意不知道小姐在說什麼，一會如意還要去爲各位老爺們彈奏曲子，這便先行告退了。”
如意快速轉身，逃也似的飛奔出涼亭，腦中一片空白。
忽然聽見身後響起那個稚嫩卻又沉穩的聲音，“這個害了你乳母的人，現在又想來害你，你難道不好奇嗎”
如意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做任何停留。
錦棠想了想又提了提聲音，“若是此人做的事，是要污了你們杜家的名聲呢”
如意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
她的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一片血紅。
那時候她被抓回杜家，阿孃的屍身已經僵硬，阿爹也被打的奄奄一息，她含着淚，想要替阿孃整理那一身凌亂的衣衫，卻看到阿爹那嚴厲的眼神。
她猶記得杜家出事前，阿爹曾經讓她以杜家列祖列宗的名義發誓，一定要活下去，有朝一日，替杜家昭雪，替杜家正名。
他們杜家，什麼都可以被拿走，甚至當她聽到杜家的祖墳被挖坑，都沒有半分動搖的念頭，她要活她要活到盛世清明，杜家有一日一定會沉冤得雪。
可是現在，沈家這位表小姐告訴她，有人要毀了杜家的清名
她可以死，總有一日，總會有人替杜家陳冤，可是杜家的清名若是毀了，以後便是平了反，又有什麼用
她咬了咬牙，轉過身之綽綽的跪在鵝卵石鋪就的甬道上，擡着頭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仰着頭，看着錦棠道：“不知表小姐要說什麼，又想要如意做什麼”
錦棠揮了揮手，綠饒輕輕一提，便將如意提到了錦棠的面前。
錦棠笑道：“不用看了，我這婢女會功夫，”她忽然又嘆了一口氣，“只可惜，她當時只能眼睜睜看着你乳母遇害，卻救不了她。”
如意動了動脣，“我她，她是怎麼遇害的”
錦棠手提茶壺，在另一隻茶碗中斟滿了熱茶，推到對面，對着如意點了點頭。
如意坐下，喝了一盅茶定了神才聽錦棠緩緩道：“這件事要從我大舅舅說起，這些年，外祖父任吏部尚書，掌管着朝廷中官員的升遷調任，沒少有人想走他的路子，可是外祖父性子中直，於是就有人將主意打到了大舅舅那裏。”
如意點點頭，沈閣老清名，很早以前她就聽過。
“我那大舅舅原本也是一個不苟言笑、克己自律的人，可是誰知那走門路的人送的竟然是他昔日恩師杜甫臣家的女兒”
“你是說你的大舅舅，沈家大老爺，是阿杜甫臣門下的學生”如意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錦棠點點頭，“大舅舅一心想要爲杜家做些事，似乎又是見過杜家小姐的，於是就將這杜氏收留下來，這杜氏曾經入了教坊司，後來輾轉又被買去做了瘦馬，等到她跟了大舅舅，便被養做了外室。後來這件事被外祖母知曉，便派人將這杜氏接了回來。”
如意點了點頭，難怪她一直在金陵卻從來未見過杜氏，原來她是剛來不久。
只是，如意的眸子閃了閃，恐怕這沈大老爺卻也未必就是克己自律的人，不然怎麼會養起外室來了
錦棠皺着眉，努力將事情講的更明白，“沈家的事，我不好跟你說，這杜氏我派人跟着她，無意間竟然撞見了她毒死了她乳母的那一幕，還有她和乳母說的那些話，雖然沒有說明白，可是我也聽出來了，恐怕這杜家的小姐，是另有其人”
如意緊緊的握着拳，她竟然早就不念昔日情分，連待她如親女兒的乳母也殺害了所以，她派人去殺她，又算得了什麼她早就不再是當年的她了
“表小姐是如何得知，如意便是那杜家的娘子”
“我猜的”
見如意的面色發白，錦棠才低低的笑了笑，將桌上那一張紙緩緩展開，“這是一張城防佈防圖，不知道她是從哪裏得來的，不過，這東西肯定不是沈家的。”私藏佈防圖是個什麼罪名，沈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這張紙，是她原本想要放在你的箱籠裏的。杜氏要置你於死地，爲什麼她此番是頭一次回金陵，與你沒見過面，她早不動手，今日一見你便要動手，這說明你和她是舊識。說不準，你還知道她的什麼祕密，所以她便想要害你，叫你沒辦法把她的祕密透出去。我想來想去，她既然是假的，那麼只有你是真的這一條假設才合理。”
如意嘆了口氣，苦笑道：“小姐猜的不錯，不過杜氏已經不是第一次動手了，前幾日她已經派人殺過我一次了。”
錦棠眸子一凝，杜氏還有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