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棠在離他五尺遠的地方站定,行了個禮,“二哥。”
陸錦欒像是被燃着的炮仗,錦棠一開口,他就已經噼啪的爆了,“別叫我二哥誰是你二哥五小姐,您這一聲兄長,我可我受不起”
錦棠行過禮,便繞過陸錦欒,上了臺階往靈堂裏走去。
陸錦欒難以置信的看着錦棠這個從小就不言不語,甚至懦弱的被三妹欺負也不敢說話的五妹竟然就這樣理也不理會自己,就走了過去,不禁皺起眉頭,再次走到錦棠的面前,口氣不善:“誰讓你來的你來這裏做什麼”
錦棠對上陸錦欒那一雙燃着怒意和不屑的眸子,面色平靜,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我來給二叔祖母守靈。”
“守靈你也配”
“錦欒”大小姐陸錦染走了出來,剛好聽見了陸錦欒的話,急忙喊住了他。
“進去大哥你把她弄進去”
陸錦染吸了吸氣,沒有在意陸錦欒的語氣,而是轉頭巴望着大爺陸錦華,“大哥,你也不相信五妹妹是這樣的人是不是錦欒,你別衝動,五妹妹來守靈,也是一片好心祖母也不希望看見我們之間起爭執”
“祖母纔不想見她好心她若是有好心,祖母他就不會死”陸錦欒幾乎是咬牙切齒。
“錦欒這件事情尚沒有定論,你這樣說,難免叫大伯和五妹妹寒了心”陸錦華的語氣,不由得有些重,只是看了二爺陸錦欒一眼,便轉身往靈堂內走去。
“大哥你也相信她”陸錦欒不是不知道大伯這個詞的重量,但是他的心裏就是覺得不平衡。
陸錦華沒有理會,他的面上,寫滿了疲憊。二老太太沒的時候,他剛得了第一個孩子,正在極大的喜悅之中,卻忽然跌落在極大地傷心裏。
對他這個祖母,他心裏也曾是怨過的,祖母對等及和門第,幾乎有着嚴苛的要求,所以,旁人早早就訂了婚,而他和二弟卻幾乎是都到了十八九,才娶了媳婦。
祖母不喜歡庶子庶女,所以,父親身邊的姨娘生的孩子,母親從來不帶着他們去請安,他和二弟就算有了通房,她甚至派了自己屋裏的媽媽去親自盯着她們喝避子湯,生怕他們有庶長子庶長女生下來。
他比五妹妹大了十五歲,在京城裏,與他這般大的人,有很多,差不多都已經有了一個他五妹妹這樣大的女兒。
都說祖母是五妹妹毒死的,可是,他不瞭解五妹妹的爲人,他不想隨便去相信什麼,他只是感到難過,就彷彿從前祖母希望他參加科舉,他參加了三次秋闈,最終榜上有名,等他回到家,卻得知祖母去了舅姥爺家,那種喜悅後的失落,就和他纔剛得了麟兒,要抱去給祖母看,結果卻聽見院子裏的嚎啕聲一般。
他覺得累,覺得迷茫。
“大哥,你怎麼了”陸錦染有些擔憂的看着這個只比她大了一歲的哥哥,可是
她卻覺得,他纔不到三十的年紀,卻在開始蒼老,這讓她覺得心酸。
他嘆了口氣,想要向小時候一般,撫一撫陸錦染的發頂,可是手伸出來,卻發現,他早已不是那個還等着祖母誇獎的少年,而他這個大妹妹,也早已成了別人家的媳婦。
這人生,哪有盡如人意的呢
他收起失落,看了還在怒瞪着五妹妹的二弟,又看着彷彿失魂落魄的大妹一眼,嘆了口氣,“你也別太難過了,這件事,世子爺恐怕不知情,畢竟,這些事,是內宅經手的,你那邊,也是那位在管。”
二老太太沒了,府裏派出貼子去,結果,平陽伯府竟然只派了一個普通的管事和一個婆子來,當時陸錦染就暈了過去,等她醒過來,她覺得,就連母親身邊的下人看着她,眼中都帶着嘲笑。
陸錦染緊緊揪着帕子,只覺得心中有一萬根銀針扎進去,“她這樣不給我做面子,豈不是要叫我在孃家也擡不起頭來”
陸錦華嘆了口氣,他能說什麼他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主簿,論身份論地位論品階,都無法與做了金吾衛旗手的平陽伯府世子爺相抗衡。
不過,這一次,平陽伯府真的是太過分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不看他們二房,難道,把老祖宗和大伯的臉面這樣在地上踩,真的就好嗎
夜幕徹底在空寂的院子里拉開,前院,還有二老爺早就請來的,已經做了三十四日的道場的四十九個道人,二老太太年輕時曾信佛,可是現在舉國信道,二老爺不敢明着給二老太太請大和尚超度,只好暗地裏在大佛寺爲二老太太悄悄立了一個沒有名字的牌位。
靈堂裏燃了一夜燈火,隨着黎明的到來也漸漸減弱。
二老太太出了殯,哭的最肝腸寸斷的,自然是二老爺,二老爺心痛萬分的在吏部考覈之前,遞了摺子,不得已丁憂。
而送葬隊伍中,哭的最痛快的,大約就是二夫人了,她的眼淚來的真心實意,她一直以爲,自己是哭不出來的,還在帕子上悄悄地抹了洋蔥,可是當她看着二老太太那上等杉木製成的靈柩擡起來,想到自己嫁到陸家,婆婆給過的那些刁難,受過的那些委屈,眼淚就忽然止也止不住的涌了出來。她哭的不是二老太太,她哭的是自己。
錦棠跟在送葬隊伍裏,沒有如三小姐那樣只嚎啕不流淚,也沒有像大小姐那樣只垂淚不做聲,她只是沉默的跟着,覺得心中似有千斤重擔。
等到回了府,還沒進海棠苑的院門,便有一大羣婆子氣勢洶洶的走過來。
錦棠嘆了口氣,看了綠饒一眼,只見綠饒點了點頭。
綠袖輕聲道:“人已經關在柴房了。”
錦棠斂着眼,神色莫辯,“叫綠竹將人給我看好了,你盯緊了綠沁,”她擡起眼睛,“一會叫綠雲陪着我,綠饒,不要叫初三他們露面,找到人,你親自去。”
她的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個聲音:“五小姐,跟奴婢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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