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慶帝拿起錦盒內那一顆色澤飽滿,如同一顆上好的墨玉珠子的丸藥,捏在指尖把玩,“武常絡的丹藥,時間可越來越短了。”
高進低垂着眉眼,“今日這丸藥是武天師差人新送進宮的。”
衍慶帝又看了一眼方放入口中,“裘天師的丹爐也該鑄好了吧”
“是,不過,裘天師說自己不擅長煉丹,鑄爐也只是見太醫院的草藥粗鄙,想爲皇上煉製一些天王補心丹而已。”
“他能盡心,就是難得。”
高進眼眸微動,聲音未變,“武天師說他要趕在出發之前,爲皇上煉出近三個月的丹藥,只是,私庫裏頭所剩的赤玉不多了”
衍慶帝皺眉,“派人南下去尋,周文顯家的礦脈也派個人去盯着。”
高進答應下來剛要去安排,卻聽一陣馬蹄聲傳來,他的眉頭微蹙,向衍慶帝看過去,果然,見他的面色沉了下去
能在宮裏騎馬飛馳,只有有八百里急報的時候。
皇上轉過頭,只見來人急勒住繮繩,馬嘶長立,馬上之人急急的從馬上滾落,馬兒也似終於耗盡了力氣般轟然癱倒。
“皇上淮南府反了”
一聲急奏驚起,皇上面色一沉,高進忙朝着身後的金吾衛使了個眼色。
河工的事還未平,便又出了運河兩岸受災民衆接杆而反的消息,衍慶帝又驚又怒,方纔喫下的那丸要幾乎壓制不住翻涌的氣血。
高進忙勸道:“皇上,外頭風大,這件事一時之間也問不清楚,不如回御書房再聽詳報。”
衍慶帝煩躁,甩開袖子便朝着御書房走去。
一行人還沒到門口,卻聽廊柱下幾個小黃門在嚼舌根子:
“聽說運河都結冰了曹幫現在幾乎都造了反了”
“運河還能結冰這可是開國都沒有過的事”
“今年的大雪,現在的寒宰,又哪年有了”
“不過你說的倒是。可是你們聽說沒有聽外頭的人都在議論,說這是天譴老天爺在表達不滿呢”
“我也聽說了說是因爲七皇子進獻的那個祥瑞,原本是七皇子忠言逆耳,沒想到皇上龍顏大怒,還將七皇子禁足,所以上天大怒特意示警呢”
“那這麼說來,七皇子豈不是”
皇上眯着眼,高進忙上前呵斥:“都胡說八道些什麼”
那四個小黃門一回頭,就見衍慶帝那如同毒蛇般的眸子正微眯着,面色沉鬱,彷彿海上欲來風雨的平靜。
“說下去七皇子什麼”
四個小黃門面色灰白,身子抖得如同篩糠,哪裏還敢開口
“朕在問你們話呢”衍慶帝一伸腳,重重的便落在了一個小黃門身上,“啞巴了嗎”他的厲眼一瞪,頓時如虎嘯山林,嚇得院內衆人大氣也不敢出。
那小黃門晃了晃,如同秋葉般搖搖欲墜,可是卻不敢真的倒下去,結結巴巴的道:“七、七皇子豈不是豈不是真龍之子”
皇上怒及反笑,手腕一番轉,便從身邊侍衛腰間抽出佩刀,一把扔到地上,“九族之內,不要讓朕看見有舌之人”
衍慶帝心裏煩悶,聽奏報的人說,揭竿而起的民衆竟達數萬之多運河沿岸,淮安、宿遷,甚至棗莊、泰安皆有反叛
“裘天師呢”
很快,裘義便被招進了御書房。
“上一回,天師說要朝廷出面安撫,不知是怎麼個說法朕當派誰去”
裘義這早就料到了會有趁亂造反的事,所以聽說了淮安府的事並不覺得奇怪,他攏着袖,面容清朗,如同謫仙人般的眉目閃着高深莫測的光芒:“武將自然是不合適的,不然反叛軍會以爲皇上安撫是假,鎮壓是真;當然,派文官去也不可,反叛軍喪心病狂,一個文官恐怕也鎮不住他們,反而會壞事。”
這件事,要恩威並濟,要拿大放小,尺度上的把握,還是有些難度的。
“那”衍慶帝皺眉,想了又想,方問道:“朕派位皇子去”
裘義挑眉反問:“皇上這是決定要立太子”
衍慶帝眸子一閃,沒有說話。
他當然明白這是一個大大的邀買人心的機會,若是平叛有功,只怕不止在朝堂的呼聲更高,在民間的威望也會更甚,這不是他願意看到的局面
“你先下去吧朕自己出去走走。”
揮退了裘義,衍慶帝便起身來到了御花園。
冰天雪地,對於御花園的梅花鹿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分別,鹿苑的奴才怕鹿受不住寒冷,在地下挖了孔洞,燒着地炕火龍,所以,即便是冷如寒冬,梅花鹿也悠然的在院子裏跑跳玩耍。
衍慶帝遠遠就聽見了呦呦的鹿聲,他面無表情的負手立在鹿苑的籬笆牆外,寒風將他的大氅吹得皮毛翻動,一頭鹿見到他,也不怕人,頑皮的跳到了近前,歪着頭看他。
高進這一路都在都在搜腸刮肚的想笑話講給衍慶帝聽,衍慶帝只是眯着眼,似在聽着,可是脣角卻無笑意。
高進沒轍,想了想,不禁說起朝臣家中的趣事:“孔興那一家子人都不靠譜,兒子是個傻子,愛酒成癡,這也便罷了,他那個大哥是個更缺心眼的聽說在金陵,還買過一扯關羽賣過的綠毛豆腐,到後來呀什麼商周的鼻菸壺,夏朝的朝天椒,都被他給收到了家裏金陵城還有不少人專門在他們家門口等着碰運氣矇騙他的”
衍慶帝似是終於覺得好笑,這才露出一個笑來,“孔興無趣,這個孔老大倒是有意思”
高進見衍慶帝願意聽,就緊接着又道:“他們這一家子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前幾日,平南侯去萬花樓皇上沒聽過這烏七八糟的名號,是外頭的一個煙花柳巷之地,平南侯還和孔家老大的兒子因爲幫姑娘爭頭牌吵了起來,最後兩個人竟然在二樓比喝酒,喝的碗摞起來,誰點的姑娘能在那碗上舞一曲,誰就算是花魁。”
衍慶帝大笑,“哈哈哈,這種風雅之事,也只有逸塵做得出來那孔家小子膽子不小,敢跟逸塵叫板,有空了帶進宮,讓朕也好開開眼”
衍慶帝腳步頓了頓,看高進一眼,見他卑微的垂着頭,正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的跟在自己的身後。
“老狗”衍慶帝沒好氣的罵了一句,眸子裏的笑意卻漸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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