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有人策馬而來。
“到哪了”
來人答“已經到馬家莊附近了，鎮遠將軍正帶人進入長陵山邊界，半個時辰當能遇上。”
神色冷峻的玄衣男子沒有說話，只是望着腳下那片密而深的林子神色不明。
“還跟嗎”來人問。
“不必了，季雲曦若是連幾個毛賊也搞不定便不會十六就被封爲將軍了。”天光昏黃，將他的眼底染成一片彤紅色。
他靜默良久，忽然收回視線回過頭，一雙桃花眼微眯，露出那張刀刻般的側顏，不是宋煜是誰
策馬而來的人，自然是他身邊最擅追蹤的墨鵲。
墨鵲低聲問“那兩個人如何處置”
他們暗中跟着陸府的馬車出城不久便發現了後頭的尾巴，一開始還以爲是九重樓的人沒想理會，沒想到卻有意外收穫。
“金文鏡既然是來給潘四報仇的，自然要將他的人送給七皇子，也好成人之美。”宋煜勾了勾脣角，眼底似有波光流轉，“漕幫也該亂一亂了。”
五皇子和三皇子都在漕運伸了手，漕幫便是想不亂也難。
宋煜撥轉了馬頭，隨口問道“大新寨最近怎麼樣”
大新寨投誠之後南宮尉便從莊浪衛專門抽了面生的人回來，接任大新寨二當家，方便整個寨子收編。
“名聲已經打出去了，人也收攏的差不多，張新武雖然有些微詞，畢竟表面沒說什麼，這個石南竹倒是有幾分手段。”
宋煜這才似笑非笑的看了墨鵲一眼，“你倒是對他評價頗高。”
他們這些人，最忌先入爲主。
墨鵲神色不由凜然“屬下知錯，請少主責罰”
“是人便有好惡，”宋煜下巴微揚，看向落日餘暉照不到的遠方，“走吧，我們要在宵禁之前趕回去。”
馬蹄包了氈布，宋煜和墨鵲的離開並沒有驚動崖下林子裏的人。
賊眉鼠眼的瘦高個兒緊盯着林子外頭的官道，低聲問“二哥，馬車裏頭坐的真是陸閣老的女兒嗎”
“別人說啥你就信啥，”一旁的胖子不以爲然的撇撇嘴“姓陶那婆子說話一套一套的，俺看她也不像什麼大戶人家出來的。”
“那陶婆子的說的倒不是假話，”石南竹眯了眯眼，“也多虧了姓陸的後院兒起了火，不然這樣的好事兒能輪得到咱們大哥”
“說的也是”瘦高個兒邪笑，“上月搶的鄉紳的庶女沒想到那麼騷，也不知道這閣老的嫡女在牀上什麼樣兒，你說大哥玩膩了會不會讓咱們幾個也跟着開開葷”
“成天想着開葷，你屋裏都幾個了”胖子白他一眼，“說得好聽給大哥找個嫂子，俺看大哥沒這心思，你小子惦記是真的”
瘦高個兒眼睛一瞪就要還嘴，卻被石南竹忽然打斷“按照腳程，她們此時該到馬家莊了吧”
胖子立時收起笑臉，“恩，剛纔小六兒傳信兒了，到了。”
石南竹沉吟了一會，吩咐道“天快傍晚了，雖然天兒黑的晚，但她一個姑娘家想必也不會連夜趕路，去，將沿途的客棧都安排好。”
胖子二話不說便帶着一隊人離開，瘦高個兒這才慢慢靠近，神情凝重的道“二哥，下頭有人說在潮白河那邊看見過鎮遠將軍”
“聽說是爲了剿匪這通州地界，除了漕幫，最大的匪可就是咱們了”瘦高個兒有些擔心。
“掩人耳目罷了。”石南竹輕笑，鎮遠將軍奉旨在通州練兵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剿匪不過是個名目，現在京城局勢緊張，他們那些人都盯着京城，怎麼會抽出閒工夫來管咱們”
“可”
瘦高個兒還要說什麼，卻被石南竹打斷“行了，你要是不放心就派個人去潮白河盯着，大哥那邊的事兒辦好了嗎”
“估計是不行，那幾個丫頭，我是調也調了教也教了，這幾個月我感覺我比花街柳巷裏那些個龜奴老鴇子還盡心呢可是大哥連看也不看大哥嫌花樓裏的髒，可咱給找的都是黃花大閨女二哥你說，大哥他不會是兔兒爺吧要不，等會我去找兩個乾淨的兔兒去”
石南竹一愣，待反應過來忍不住終於笑了，“去吧我今晚替你收屍。”
瘦高個兒咧了咧嘴，轉身叫兩個人出了林子，卻不是去找兔兒，而是吩咐他們盯住潮白河。
天色昏黃，沒想到竟毫無徵兆下起了小雨。
密林中一隊悄聲前進的人馬中傳來幾聲抱怨。
“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哪有什麼悍匪”
“附近那幾個鎮子上連個像樣的萬貫大戶都沒有，悍匪在這種地方是腦子壞了吧”
“也不是，這好歹靠着官道，進京可繞不開這條路。”
“切依我看，這分明就是平南侯爲了折騰咱們將軍，在皇上面前給將軍穿小鞋”
“噓平南侯再不受寵，也是皇上的外甥”
馬上傳來一聲斥嘖“住嘴皇上的事也可非議還不跟上”
這些兵油子對大瀝這位最年輕的將軍實在敬畏得很，軍師發了話，又見將軍的眼風掃過來，連忙住了嘴抹了把沾溼頭髮臉頰的雨水，加緊了前進的腳步。
忽然，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鳥叫聲，不一會便有人來報“將軍，方纔斥候傳來消息，城門那邊有幾處正蠢蠢欲動”
“我既奉旨來剿匪，匪不剿我們不動，把消息傳給遠山。”
“咱們出城的時候蕭爺正被蕭大人禁足，不過屬下提前囑咐過了，若是有消息需要傳給蕭爺，便找他身邊的岐銘就行。”
季雲曦點了點頭，心中嘆了口氣，希望能幫遠山度過這一關吧有了軍功，蕭旻到時候再想拿捏他，也要考量他在皇上面前的分量。
頓了頓，他下意識脫口問“陸府那邊傳了消息嗎”
傳令兵有些猶豫“傳是傳了，不過咱們的人晚了一步。”
“怎麼”
“陸五小姐今兒一大早便出城了，說是要去莊子上”
季雲曦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通州雖然有北大營，又有他們鎮着，可七皇子的人也在香山別院呢
“不過屬下想着，連知機些的百姓都知道不要出門，陸府怎麼會不知道陸閣老想必也是也有自己的安排吧”
季雲曦看了傳令兵一眼，看向密林深處，“傳令下去，急行四十里，一刻鐘內到達馬家莊。”
這是今晚終於不用露宿的意思衆將士一喜，腳下更是卯足了勁。錦玉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