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這會兒挺盡責地介紹:“常叔,是秦奶奶讓他們來的。”
小秋剛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對上常宏偉審視的目光,微微帶了一點微笑,開口道:“你是常宏偉吧我們是秦大媽打發來的,有件事想來問問你的意見。”
常宏偉沒有回答,沉默片刻,轉動輪椅讓開門口,示意小秋他們:“進來吧。”
常家並不像小秋三人想象的嗯,不太髒,不太亂,也沒有長期臥牀病人家裏常有的異味。
外邊的天還沒黑,屋子裏已經亮起了燈,只不過,燈泡瓦數很小,最多隻有十五瓦的白熾燈,還是不夠亮,整個房間黯淡昏沉。
小秋和吳戈秦戎進了門,房間的佈局是一眼到底,靠裏側放着一張雙人牀,牀頭位置放着一張高低櫃,靠門這邊放着一張三抽桌兩張椅子,門側是一個臉盆架,上邊放着一隻掉了好幾塊瓷的大紅喜字搪瓷臉盆。
小姑娘顯然與常家很熟,一進門就啪嗒啪嗒跑到角落裏拿出兩個馬紮子來,招呼小秋坐。
吳戈和秦戎就坐在椅子上,常宏偉轉着輪椅停在他們對面。小秋也在小姑娘的招呼下,在馬紮上坐了。
那邊,常宏偉緩緩開口:“秦大媽讓你們來有什麼事兒,說吧”
秦戎和吳戈對視一眼,開口道:“是這樣,我們想用一用紙盒廠的房子,秦大媽的意思,是想着看能不能給你安排個活兒我們就想着過來看看情況,也問一問,你能做些什麼。”
常宏偉似乎有些意外,擡手呼嚕呼嚕極短的頭髮,擡頭嘆了口氣,自嘲地笑笑,道:“情況你們也看見了,我個殘廢,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還能幹什麼”
小秋坐下後纔看清,就在常宏偉身旁的一張矮桌上放着個個面板,上邊放着一塊揉了麪糰,而她注意到了,剛剛常宏偉擡起的手上還沾着面,因爲呼嚕頭髮的動作,連頭髮上也沾了些白色的麪粉。
看吳戈秦戎都有些接不上話,小秋微笑着開口道:“常叔,你這是蒸饅頭吧”
常宏偉被問得愣了一下,然後迷茫地點頭應着。
小秋就道:“你既然能蒸饅頭,就說明你的雙手有力氣,也能自如地動作幹活那麼,若是能有一個只用雙手就能做的工作,你願意來幹嗎”
常宏偉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眨眨眼道:“不是”
小秋接着補充道:“我可給你把醜話說在前頭,我們可不是國營單位,連集體單位都算不上,就我們仨半大孩子湊一塊兒做點兒買賣,剛開始,工資待遇也可能不太高。”
常宏偉嗤地一聲笑起來,再次噗嚕噗嚕頭髮道:“再不好,我幹了活你們都得給工資吧,總比我現在靠兒子養活強”
常宏偉嘿笑一聲:“我即便是殘廢了,還是他老子,我自己的事兒還能自己做主。”
吳戈秦戎和小秋交換一下目光,心中就已經有了默契,然後三人站起身告辭,常宏偉將他們送到門口,並沒有出門。
離開常家,小秋向小姑娘道謝,又抓了幾塊糖放進她的口袋裏,彎腰摸摸小丫頭的羊角辮子,笑着道謝:“謝謝你啦”
“不用謝”小丫頭嘴裏含着糖,說話嗚嗚啦啦的,卻拉着小秋的手,踮着腳湊到她耳朵邊道,“石頭哥哥和常叔都是好人,別人說他們的壞話都不是真的,姐姐別信他們。”
小秋眼中閃過一抹意外,隨即對小姑娘笑笑,摸摸她的小辮子道:“放心,姐姐知道了。”
小丫頭的話或者可以說童言無欺,她更有自己的眼睛和大腦,能夠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做出判斷。不管常宏偉之前是不是造反派,常石頭是不是偷竊,至少,她看見了一對病幼父子,仍舊努力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沒有自暴自棄,更沒有等着別人的可憐和施捨,就這一點看,小秋就覺得對他們不必避如蛇蠍。
她認爲,只要心氣兒不散,肯上進,即便有些小毛病,都不至於不可救藥。
離開大雜院,小秋和吳戈秦戎邊走邊交流了一下,吳戈和小秋的觀點完全相同,倒是秦戎的態度多少有一點保留。不過,他也不反對試着用一用吳宏偉,還建議,把傳達室的活兒交給常宏偉。
放在大門上活兒輕鬆是一,更能近距離地觀察一個人的性格脾氣,萬一不堪用,也免得牽涉更多。吳戈和小秋對視一眼,都沒有異議,這件事就此決定。
三個人商量妥當,就徑直往街道辦去。
之前,秦大媽與小秋已經把租賃合同條款差不多定下來了,如今他們答應照顧吳宏偉,安排個工作,秦大媽也很爽快地將房租降到了每月每平方一毛錢,用維修費用抵充,抵充完維修費之後,再開始交納租賃費。
半個小時後,踏着夕陽的餘暉,小秋和吳戈秦戎從街道辦走出來,三人臉上都不自覺地洋溢着笑容。他們終於簽訂了租賃合同,沒花一分錢,將一座二進院子租了下來。
吳戈心裏高興,一揮手道:“走,去叫上陳哥李哥,晚上咱們去都一處,慶祝慶祝”
等他們回到廠裏,對陳東方和李長江一說,兩個人也很替他們高興。只不過,聽吳戈說去飯店慶祝,他們兩個人都不肯一起,陳東方直接打開鍋蓋讓吳戈他們看:“我們晚飯都做好了,不喫就太浪費了,你們去吧”
李長江也笑着附和:“你們去好好玩,但是別太晚了,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