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瞧陸翎來了,瞪了他一眼,沒啃聲。
“”陸翎有些疲憊,放下醫藥箱,輕輕揉了一下陳逸的腦袋,冷聲道:“我把一下脈,你讓讓。”
“”陳逸猶豫了一下,挪開了一小步,轉頭又一直盯着井兒不出聲。
“”陸翎也沒心情同個孩子計較什麼,便只是上前了一小步,彎下身子,三指便搭上了井兒脈搏。
陸翎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也只開了半條縫,臉色慘白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陳逸在旁邊側目觀察着,心裏頭覺得這時自己還在因爲自己不懂醫術而鬧彆扭,顯得格外小氣,便又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位來。
好一會,陸翎才收回手,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怎”陳逸緊張得一開口,音量大了些,便急忙往井兒那邊一撇,瞧井兒沒醒,便接着小聲道:“怎麼了,你倒是說話。”
梅生在一邊看着也是着急。
陸翎有些無奈,目光巡視了他們三人一圈,彎腰拿起了藥箱子,再慢悠悠道:“睡着了。”
“”陳逸和梅生頓時語塞。
“別讓她傷神。”陸翎瞧了井兒一眼,微微嘆了口氣,又望向梅生。“你自己也好好休息。”
“嗯。”梅生應了一聲,微微垂在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陸翎把井兒揹回房間,又叮囑了幾句便走了。
井兒一直睡到晚上才醒來,醒了之後睜着眼睛呆呆的出神。梅生在一邊看書沒注意到,等到不經意回頭的時候,看到井兒坐在牀邊發呆,嚇了一跳。
“怎不出聲,嚇了我一跳。”梅生拍拍胸口,壓壓驚,笑道:“你睡了一整天”
“嗯”井兒懶洋洋的披了件外套,拖着步子坐到桌子邊,連喝了好幾杯水。
“”梅生有些發懵,不知道井兒這是魔怔了還是剛睡醒發懵,便試探的問了一句:“井兒做夢了嗎夢到了什麼”
井兒沉默了好一瞬,道:“有點餓。”
說着就要起身,梅生趕緊按下她,道:“我去拿”
梅生幫井兒把衣服穿好,叨叨道:“陳家小少爺睡着了,他今兒守了你一整天。陸小大夫說晚間再過來看你,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麼,中午瞧見的時候沒一點精神你自己別胡思亂想,都過去了,很多時候人怎勝過天呢,這些,都是命數。”
井兒淺淺的笑了,有些不明所以。
“梅姐姐,你講話怎麼和師父一樣,論因果,講命數的”井兒越說越小聲,自言自語的說道:“誰又知道什麼是真的命數呢,不都是發生了,才下的定論嗎。”
“我不同你說這個。”梅生替井兒穿好衣服,起身道:“我去幫你拿點喫的。”
“嗯。”井兒乖巧的點點頭。
梅生剛轉過身,看到了陸翎揹着藥箱進來,便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陸小大夫。”
陸翎回了一禮,應了一聲,走了進來。
“井兒剛醒,我先去拿點喫的給她。”梅生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陸翎點點頭,坐到井兒旁邊。
“手伸出來。”陸翎聲音有些啞,臉色瞧着比白日裏還要再疲憊,似乎一閉眼就要睡着了。
井兒把手放在桌子上,伸到陸翎面前,瞧着他這般沒精神的模樣,有些難受,於是低低道了一句:“我沒病,你不用特地跑這一趟。”
陸翎沒應,把了一會脈,收回了手,纔回答道:“我知道。”
“”井兒沒明白陸翎的意思,便也不去想話裏是什麼意思,反問道:“你最近在忙些什麼”
陸翎嘴角淺淺勾起了笑,疲倦的臉上終於有了些暖意。他看着燭火映在井兒眼眸,她一臉不高興的模樣,就好像小娘子在責問小相公爲什麼終日不着家,不陪陪她似的,頓時心情便十分的好。
猶豫了一下,纔開口道:“小師父生了個女兒,你應該知道了。”
“嗯。”井兒點點頭。
“早產,體弱又虛,又沒母乳餵養”陸翎見井兒突然睜大的眼睛,急忙補充道:“已經好些了,保住了,保住了,善行小師傅設法送下山了。”
見井兒長舒一口氣的模樣有些好笑,便道:“別擔心,若靜大師會替她找個好人家,她也會平平安安的長大的。”
只是再和長林沒有任何關係。
“你相信世間有因果命數嗎”
陸翎斂了笑,微微皺眉,思考着井兒這話裏的意思,沒有作答。
“師姐和德一僧人相識,相愛,到最後一同身死無問僧人掌權,牟利,害人,流放曹芳與平梅縣令一見鍾情,誤會,求情,擋刀,陰陽兩隔”井兒似笑非笑,擡眸瞧着陸翎,又似乎想透過陸翎,瞧清自己。
她輕飄飄的,自問自答的說道:“那麼我呢又會是在哪一條因果裏,又會有什麼樣的命數”
“你既這樣說,那你信這些嗎”陸翎定定的看着眼前有些不安的今兒,直直看到她心裏去。“你信命嗎”
我不信命,我信你。
井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別過頭的時候眼眶已經全的淚。
“嗯。”井兒含糊的應了一聲,沙啞着嗓子道:“我信命。”
只是我的命,不由己。
陸翎沉默了好一瞬,有些不高興,本是蒼白的臉龐映出了些許紅潤。
“那你”陸翎頓了一下,接着道:“相信有神仙嗎。”
井兒擡起溼漉漉的眼睛,望向陸翎的時候,明顯看到他身形一頓,突然便有了些笑意。
“不然,”井兒笑了,道:“爲什麼要來這長林寺”
長林寺不就是一個求神拜佛的地方嗎
陸翎一下被井兒的回答噎住,不知道如何接話,憋的耳根發紅,最終才訕訕道:“人們不都說,靠山喫山,靠水喫水的嗎”
井兒琢磨了好一會,才理解陸翎的意思,反問道:“你說的是”
井兒擡手指了指外面,正巧梅生回來了。見梅生回來了,陸翎鬆了口氣,不知道爲什麼,心裏頭有些不舒服,總覺得井兒在試探些什麼。
“晚上有宵禁,只剩了點白粥,和些小菜,將就喫點。”梅生把食盤放到井兒面前,也跟着一道坐下。
井兒道了聲謝,扒拉了兩口,從碗裏擡起頭來,追問陸翎:“你怎麼沒回我,是還是不是”
梅生好奇的看了看井兒,又看了看陸翎,沒做聲。
好一會,陸翎纔開口道:“不是長林,是白水,長林到雲奚這一片的山,都屬白水羣山。”
“哦。”井兒吃了一口小菜,接着問:“白水白水山神嗎”
陸翎指尖一顫,虛虛的應了一聲,問道:“你相信嗎。”
“我信。”井兒沒帶任何猶豫的應了一句,擡頭問了梅生一句:“雲奚山山上有個白水山神廟,梅姐姐去過嗎”
“沒去過。”梅生搖搖頭。
“我也沒去過。”說到這個,井兒有些不解,嘀咕道:“我爹孃不讓我靠近雲奚山。”
“”陸翎沉默了會,問道:“你連山神廟都沒去過,你還信”
井兒傻傻笑了笑,認真道:“這兩者又沒什麼必然的聯繫,反正我信。”
“既然如此。”陸翎也微微勾起了嘴角,道:“不服命數,就去求他,求山神保佑你。”
“嗯,好”
隔日一早,陳逸又照例過來敲門了,這是這次卻是哭喪着臉,一臉的不高興。井兒還好奇着是不是昨夜他沒睡好,視線下移,看到他手裏的家書心中便了然。好幾日前,顧老爺便人井兒幫忙勸一下陳逸回家,這次大概是下了最後通牒,不得不回去了。
果不其然,小陳逸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我爹要我回家了。”
井兒放下手裏的書,點了點頭,回答道:“嗯,你也住了小半個月了,也玩夠了。”
“你還不回去,我回去幹什麼。”陳逸有些頹,坐到了井兒旁邊,整個人都攤在桌子上邊,含糊不清的說道:“回家多沒意思。”
梅生在一旁笑了,道:“之前說這兒和關禁閉也差不多,如今就有意思了”
“嗯”陳逸羞紅了臉,蹬了瞪腿,兇道:“我現在覺着有意思,不行嗎”
“行,怎不行,小少爺說啥都行。”
“我還想回去呢。”井兒有些鬱悶的看着陳逸。“我回一次家不知道要罰抄多少經書你個小東西,有家還不回,真讓人羨慕。”
陳逸嘆了口氣,哀怨着道:“我答應我爹,回家後就好好上學堂,下次見面就要等你功德圓滿回雲奚了。”
“很快的。”
“兩年,一轉眼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