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村子裏來了仙人,向缺也認出了他們,正是山那頭仙門中的修者。

    一共五個修者,三男兩女,穿着統一的服飾,修爲都是在聖人境界,兩人坐在妖獸背上,那三人腳下踩着仙雲,他們從天而落,然後飄蕩在那棵老樹的上方,俯視着下面的村落。

    方圓百里的村子頓時都熱鬧了起來,他們幾乎成全結對的拉着年紀不大的孩子前來面見仙人,然後跪拜在了地上。

    這種事在仙界很常見,那就是仙門中的修者前來挑選弟子,但凡是資質絕佳,能有仙根的孩子,就都會被仙門所帶走了。

    向缺壓下了自己的修爲,平靜的站在了一旁。

    普賢對此也沒什麼反應,兩眼中看不出任何的神色,似乎對仙門全然沒有憧憬的地方,和那些想要一門心思拜到神仙門下的村民,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

    那五人中的女修者在同伴挑選弟子的時候,徑直來到了普賢的身旁,然後皺眉問道:“你資質絕佳,實屬罕見,我們幾乎每年都來村中挑選弟子,你卻每年都將我們給拒之門外,今次也是如此嗎?”

    向缺有點動容的看了眼普賢。

    普賢很平靜的看着女修者,緩緩的搖頭說道:“我無心修仙,長生,大道,甚至不死對我都沒有任何吸引的地方,我這副皮囊只想安靜的度過這一生就算了……”

    女修者嘆了口氣,說道:“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千萬人都想成仙,擁有法術,可移山填海斗轉星移,以你的資質不出千年就可位列大羅金仙,再有千年,成聖也不是不可能的,可你卻偏偏無心修行!”

    普賢說道:“我所追求的,你們不懂!”

    “你在追求什麼?”

    普賢說道:“說了你也不懂!”

    女修者:“……”

    兩人之間的交談,在那些村民來看,也是相當難以理解的,他們不明白至少得有十幾年了,每年裏山外的仙人都會前來收弟子,但每年普賢卻都將這些仙人給拒絕了。

    他寧可枯坐在這裏,只以鮮果溪水爲食果腹,卻爲何不願去當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仙人!

    仙人走了,走的時候那女修者還深深的回望了普賢一眼,那意思是你若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普賢毫無反應。

    後來,向缺問道:“你爲什麼不去修行?”

    普賢反問道:“修行做什麼?”

    “成仙,有通天徹地之能,長生,不死,無病無災,這些你都不想要嗎?”

    普賢說道:“我只想要短暫的璀璨,不會憧憬長久的腐朽……”

    來了,又來了,打禪機是吧?

    向缺閉口不言。

    普賢卻看着他說道:“你這人很是愚笨,你本身就是仙人,但你見我何時巴結過你?你早應看出來的,我對成仙根本就是無感的。”

    向缺下意識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仙人?”

    普賢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他,說道:“你是傻了麼?你跟我在這裏呆了這麼多的時日,卻不喫不喝不拉屎不睡覺,你不是仙人是什麼?”

    好有道理的一句話!

    “我只是不明白,你在這裏守着我,着我,到底是在守着什麼?”普賢直視着向缺問道。

    向缺說道:“守個結果,但我不知道,這個結果什麼時候回出現……”

    往後的向缺,很多年裏都一直在盯着普賢,等待他迴歸菩薩位。

    但很可惜的是,一點苗頭都沒有出現過。

    在這些年裏,山那頭的仙門每年都會前來村中收弟子,無一例外的是,普賢自始至終都是拒絕的,他的眼神上甚至從來都沒有鬆動過。

    仙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可他的心境卻一直都是堅如磐石的。

    就這樣,幾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普賢也從二十歲出頭的青年變成了垂垂老矣,風燭殘年的老者。

    到後來,他甚至連坐都坐不住了,只能斜靠着那棵老樹,兩眼裏全都是渾濁的目光。

    向缺知道,他命不久矣了。

    就算要死了,普賢也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他都知道自己如果開口的話,面前這個陪伴了他幾十年的仙人,應該會有辦法讓他繼續活下去的。

    “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普賢迷離的閉上了眼睛,向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我再說吧,我得要等個結果出來。”

    “你要是不走,那就繼續在這裏等着吧,你要的,會出現的……”

    普賢的眼睛閉的更緊了,這一閉就再也沒有睜開過。

    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死在向缺手裏的人更是不少,但看見普賢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忽然就傷感起來了。

    這幾十年裏,他過的也很平靜,就一直守着普賢想要看他什麼時候能夠迴歸菩薩位,然後什麼都沒有做。

    所以,當一個跟你相處了幾十年的人死了後,這個過程就很讓人傷感了。

    向缺把普賢下葬了,看着面前的小墳頭,他皺眉說道:“都死了,也沒能成菩薩麼?這得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本來,向缺想要惆悵的召出地藏王菩薩看死了之後的普賢會在何處出現,但卻想到了他先前說過的那句話。

    “你要是不走,就繼續在這裏等着吧……”

    於是間,向缺就等在了那棵老樹下,等着自己想要的結果出現。

    三年之後的一天清晨。

    躺在樹下的向缺打着哈欠,抻了抻懶腰,扣着眼角的眼屎,然後就看見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蹣跚踉蹌着走了過來。

    這小孩來到了他的面前,他就從對方的眼中看懂了一個內容。

    那是一句話。

    “我來了,你果真還在這裏……”

    這小孩坐在向缺的身旁,說道:“神仙都是這麼閒的嗎,幾十年過去了都無所謂,再過幾輩子呢?”

    儘管已經認出了這孩子的身份,但向缺還是無比的震驚。

    這他麼的是投胎還是重生了?

    最關鍵的是,還帶着前世的記憶!

    也可能不只是前世?

    向缺驚愕的問道:“你這是第幾次了?”

    小孩想了想,一本正經的掰着手指頭,說道:“好像八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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