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收到荊山國滅亡的消息,衆人都沒了宴飲的心情。
難得臣子們聚得這樣齊整,太后娘娘乾脆下令,讓朝臣女眷帶着孩子們回去,留下臣子們商討應對之法,宴會改日再辦。
燕王毫無預兆行此兇招,誰也沒有料到。
原本各國間岌岌可危的平衡瞬間打破,稍不注意,就有亡國之危,有此外患在,死幾個不成器的紈絝子,各大世家也顧不上計較了。
“我楚國西北面與荊山接壤,燕人此次連妘氏宗廟都毀了,也不知發了什麼瘋,且不說他們會不會沿着桃溪順流而下,攻入我國,我們還是得做好相應的準備纔是!”
有封邑在西北的臣子憂心忡忡,要不是大雪封路,他大概是恨不能立刻歸家的。
不過轉念一想,他和家眷都在王都,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面上急色也弱了下來。
“東北有共山,又有共叔魚陳兵百萬,倒是不虞有失,只是鳳凰臺距離大紀並不遠,以燕國騎兵的速度,走官道最多四日功夫,便可抵達,我蔣氏不善兵事,縱有拼死抵抗之心,怕也是力有未逮。”
往日裏總是笑眯眯的蔣良,今日也眉頭緊蹙。
此話表面上是在擔心鳳凰臺安危,事實上,卻是在擔心自家封邑。
蔣氏封邑與共山一江之隔,恰好與大紀相接,若燕軍劫掠完大紀,又繼續南下,蔣氏封邑首當其衝。
蔣氏不善兵事,長在生財有道,到時候就是一塊油汪汪的肥肉,難保殺出兇性的燕人會不會過來啃一口,這話倒也不算假話。
“大司徒此言差矣!鳳凰臺有云嶺天塹,燕軍就算長了翅膀,也飛不過來,我等只需派遣重兵,守好關隘即可。”
梁淑一臉嚴肅,義正言辭的反駁。
想將自家封邑的安危,與王都的安全聯繫起來,多大臉吶?
鳳凰臺好守,蔣氏沃野千里,可謂一馬平川,可就不好守了!
張甲與梁淑是親家,本是關係極好的盟友,奈何這蔣良花言巧語,拋棄後氏之後,轉而支持張甲,害得張甲漸漸倚重於他,竟疏遠了梁淑這個親家,梁淑對他怨氣不可謂不深,見他小算盤打得啪啪響,自是不願讓他如意。
蔣良深諳爲人處世之道,自是不會與他爭吵,直接拱手一禮,對張甲道:“大司馬治軍嚴謹,此時定能保我楚國北境安穩。”
後氏與張氏爭奪得差不多,如今各自手頭都有正兵三十來萬,說起來張氏奪權這麼順利,除了虎符在手,有太后娘娘支持,很大原因也是因爲蔣氏的幫助,這種時候,蔣良不可能信任任沂和共叔魚,也不敢託付後鏢,自是要對張甲開口。
張甲也沒辜負他的期待,立刻就去殿外吩咐從人,讓手下將領,即刻帶軍開拔。
有富庶的蔣氏封邑做後盾,哪怕冬天,他也不用害怕糧草不足,左右不過是兵丁冬日行路要艱苦一些。
以前後氏掌兵的時候,他這個大司馬常常只能撈到後勤工作,手下後勤方面能人衆多,哪怕冬日行軍,也能安排妥當,保兵丁不損。
短短几句話,就解了蔣氏之危,這就是同陣營內守望相助的妙處。
這一切都擺在明面上,一點面子也沒給王室留。
白景源坐在上首,眼角餘光掃到珠簾後的太后娘娘,見她袖口發緊,就知她又在握拳,想來見到各大世家這樣無視王權,很是不快,便開口道:
“叔父之所以滯留共山未歸,也是因爲要護送魯國太子蹇來楚,大雪封堵官道,實在沒法,司徒大人還請慎言。”
平日裏,若是民事,白景源偶爾還能發表一下意見,若是軍事,怕任袖不快,他是從來不會插嘴的,今日開口,卻不是爲了干涉軍事調動,而是爲了打世家的臉,任袖也就沒有發作。
太后娘娘把形象看得重,哪怕恨死了,也不會開口跌份兒,這種時候自是隻有他來當這個惡人。
之前蔣良那話聽着沒什麼問題,細想卻是趁着叔魚不在,隨口抹黑。
說得叔魚好像早就知道燕人要發瘋,特意留在共山,就是爲了保護自家封地似的。
裝什麼羨慕嫉妒恨啊?
叔魚不在,他自是要替他說話。
否則,天長日久,叔魚就會被人當做私慾很重的人,作爲令尹,若不能一心爲公,難免受人詬病,之前的後殳一直得不到楚國上下的一致愛戴,就是因爲他把家族看得太重了,以至於疏忽了國事。
見自己不過暗戳戳抹黑叔魚一句,大王都不能容忍,蔣良吸口氣,低眉順眼行禮道:
“臣只是聞聽燕人劫掠紀、魯,心生惶恐,實在羨慕令尹好運,恰好滯留共山未歸,這纔沒忍住說了句酸話,倒不是特意針對,還請大王原諒臣失言之過啊!”
倒是能屈能伸。
白景源這才展顏:“嗯,令尹大人一心爲公,對楚國忠心耿耿,平日裏想到黎民百姓還在受苦,連塊肉都捨不得喫,孤是極信任他的,斷不能容忍誰誤會了他,還請司徒大人見諒啊!”
話罷,他也起身,走下王座,對蔣良行了個禮。
其他人全都眼觀鼻鼻觀心,並不摻和此事。
這只是一件小事,犯不着。
桃溪沒有設縣,只有兵營,後鏢隨口提了句往桃溪增兵,立刻就把話題轉了回去。
不過殿中經此一事,倒也沒了世家主導一切的感覺。
“諸位臣公所慮極是,燕人此番發瘋實在不合常理,我等多多防備,纔是正道。具體怎麼做,還有賴諸位多多諫言。至於封邑靠着邊境,或者任職邊境的,也莫要害怕,我等齊心協力,斷無燕賊囂張之理!”
至於到底該怎麼辦,就不全是世家說了能算的了。
畢竟邊境要地,不可能全都落於臣子之手。
羋氏還未混到那個份兒上。
接下來,各種調兵遣將,白景源連將領名字都認不全,一直默默聽着,待到需要他書寫王令之時,再當個工具人。
他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做事也很有分寸,任袖十分滿意,臣子們有點不滿意,見此,也不敢表現出來了。
大王與娘娘之間,到底是母子,這種默契,羨慕不來。
臣子們不知內情,反在那羨慕,若白景源知道,怕是半夜都要笑醒。
嗯,諷刺的笑。
此事實在十萬火急,一致對外的時候,倒也沒誰扯後腿,因而天還沒黑,一道道王令就從鳳凰臺,往各地傳了出去。
叔魚正好在共山,緊鄰魯國,不能寒了魯人的心,得知魯國又被燕人搶掠,自是要派兵支援的。
若情況不對,把戰場定在魯國,總比定在楚國的好。
至於蔣氏封邑,自是派了張甲去守,再往東,位於桃溪與蔣氏封地之間的營城,在後鏢的爭取下,交給了後氏來守。
桃溪增兵,則是派了行軍速度最快的騎兵部隊,由勇毅將軍率領。
這番安排,所有人的利益都顧及到了,想來哪怕不在場的共叔魚,也不會有不滿。
若燕人敢繼續南下,定要給他點兒顏色瞧瞧。
倒是緊鄰鄭國的齊水,照常即可,畢竟鄭國與荊山之間,國境線極其漫長,想來鄭人就算失了智,也不可能現在對楚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