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殺手小皇妃 >第二十一章 搭救
    “歸螢…歸螢?歸螢你醒醒啊,我們真的沒時間了,我求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上下眼皮彷彿粘連一般,固執的不肯睜開。我能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劇烈的搖晃着,心裏無端生出不耐的厭煩。

    “歸螢!快醒醒啊!你再不醒過來我們就都要沒命了!”

    我的身體猛一抽搐,直直坐了起來。慘白的光線實在太強,刺得人看不清楚周遭的一切。我眯着眼睛,只覺得身處一片無瑕的純白之中。沒有泥土,沒有雨水,沒有枯草,沒有山脈。

    也沒有絕望和痛苦。

    “歸螢,你醒了嗎……快跟我走啊!”

    我循聲望去,頓時驚得倒吸一口冷氣——污濁的血漬染透了衣褲,道道又長又深的傷口密集的覆蓋在周身的每一寸皮膚上。莫雲俠跪倒在地,那些翻出血紅模糊筋肉的傷口上便抖落下塊塊凝固的血泥肉渣。

    一眼望不到邊際,天地一片純淨無塵的,宛若天堂的煉獄。

    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牢牢禁錮住了我意欲衝向他的身體。我想要尖叫,想要怒吼,然而聲音彷彿蒸發在了喉間,只留下我絕望而誇張的大張着嘴,任由喉嚨因徒勞的嘶吼傳來撕裂的痛楚。

    “歸螢,你快跑……我走不了了,你別管我,你趕快跑啊!”

    莫雲俠的眼睛睜得滾圓,他滿臉都是黑紅凝固的血,顫抖着眼白中心的棕色瞳仁,死死盯住動彈不得的我。那些傷口上翻開的血肉似乎蒸騰着腥臭的黑色氣體,鮮血仍然汩汩的從全身上下流個不止,流在白得刺眼的地上,彷彿一朵妖曵詭異盛放而開的血色蓮花。

    “歸螢,你必須…快點離開,馬上……”他不可遏止的翻起了眼白,竭盡全力用被撕開的喉舌吐出嘶啞可怕的聲音,“大家都已經死了,死了!……你必須…快點離開!”

    “莫雲俠!是誰把你傷成這樣,是誰殺了大家?”

    沒有聲音,只有喉頭再度傳來劇烈的,刀割一般的痛。

    “快…走。”他終於閉起紫黑色爬滿青筋的眼皮,面孔朝地,伏倒在了那朵紅蓮的蓮心。

    “莫雲俠,不要,不要離開我!”

    徒勞。

    狂風遽然而起,無數泛着銀白色光芒的絲線瞬間從冰冷的空氣中析出,化作千萬利刃捲入那颶風的風眼,向着那朵開得絕美的蓮花呼嘯而去。我失控的尖叫,發瘋一般的掙扎扭曲,那束縛的力量似乎愈發強大,勒得我幾乎窒息。

    而不遠處,莫雲俠的軀體被颶風捲起升空,皮肉被萬千鋒刃颳得粉碎。

    血色瞬間染透飛速流轉的空氣,如同一條通身血紅的巨***狂躁的扭動着軀幹。恐懼和憤怒灼燒着我周身的每一寸皮膚,由內到外的噴薄出炙熱的火焰。

    那條捲起莫雲俠碎成渣屑的骨肉的血紅巨蛇瞬而變得暴怒,呼嘯着似乎要掀起天空。它的軀體越卷越粗,直到我的所有感官瀕臨崩潰的最後一刻,毀天滅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爆炸開來,將莫雲俠黏膩腥苦的血漿肉沫崩散在這片純白世界的每個角落。

    岑寂重回到這片血色的地獄,只留下氤氳不散的腥臭,那是死亡和痛苦的氣味。

    所有的禁錮似乎在那一瞬間消失了。我遲疑而顫抖的邁出步子,環視着滿世界的鮮血。溫熱黏膩的液體從額間滑下,粘黏了整張面孔,亦迷糊了我癡惘的視線。我緩緩擡手,抹下一痕那令人悚然的黏膩,伸至眼前,定睛望去。

    肝膽俱裂,魂飛魄散。

    粘黏在我的臉上,乃至我的周身的黏膩,正是被撕成渣屑,染紅了整個世界的,莫雲俠的血肉。

    ……

    “姑娘,姑娘——你怎麼了,你清醒一點啊!”

    身體瞬間失重,墜落到了某個溫暖柔軟的地方。我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卻聽得到耳邊紛亂急切的聒噪。

    “怎麼回事?”

    “回侯爺,姑娘適才慘叫不止,想是深陷夢魘,奴婢拿溫水潑過,現下已經好些了。”

    一聲沉沉的嘆氣,似乎蘊着無限心安。尾音略略顫抖,卻似乎又含着些許晦澀的憐惜……汗水沁透了衣服,說不出的黏膩難受。我耐不住好奇,冷不防睜開了雙眼。

    “…侯爺,姑娘睜眼了!您快來看啊,姑娘她醒過來了!”

    我的視線仍舊模糊,只覺眼前濃金重彩,一片繁華錦繡。

    定睛望去,卻是一位面容極和藹的華服老者正擠到一位侍女模樣的圓臉女孩身旁,兩個人都正盯着我看,俱是一臉歡欣。

    我對於這過於親暱的距離感到有些不適,略微向後挪了挪身子。不想卻如千鈞重拳齊落一般,周身遽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烈痛楚。

    “不要亂動,你受了很重的傷。才換過藥,若傷口裂開來可是要喫苦頭的。”

    老者語氣透着誠懇的在意,蹙的滿頭皺紋橫上添豎,似乎對痛得齜牙咧嘴的我十分心疼。他將手中的檀木珠串遞到侍女手中,隨手端過一盞藥湯。卻見我滿臉的驚疑不定,不由苦笑嘆息,只好擱下藥盞,只替我略略掖了掖被角。

    “濁月,這藥涼了,替姑娘換一盞來。”那妙齡侍女應了一聲,起身端過藥盞丟丟秀秀的去了。老者回轉過頭,見我仍呆若木雞的直直盯着他,不覺愈發覺得好笑,玩味的拾起檀木珠串在手中一圈圈捻個不止。“適才睡着鬧得火熱,兩個人壓住了手腳嘴裏還咿咿呀呀個不止。怎麼如今人醒了,反倒愈發矜慎起來了呢?”

    我微微愕然,潮紅便由耳邊向臉頰蔓延。剛剛的夢境太過可怕,可想而知尚且不能接受現實的我在昏睡中是如何劇烈的反應。

    我小心覷着老者,只見他面相十分祥和。灰黑雜白的髮絲在腦後由墨玉簪挽成髻子,光亮柔順,一絲不亂。雅青色綢底綴繡金線雙喜的長衫愈發襯得頸上一抹赤金鑲翡翠的項圈華貴典雅。

    雖有通身珠玉華彩,他的眉宇間卻並無半分富家王侯的桀驁輕慢。此刻閒閒啜飲着白玉杯中的碧綠茶湯,愈發顯得有幾分看遍世間繁華浮沉,見慣天下海枯山平的雅人深致,超脫淡然之態。

    “你是誰?”

    話不過腦,結果就是脫口而出這最冰冷生疏的三個字。

    我暗悔自己不明事理,這話必然傷了身爲救命恩人的老者的感情。可是他似乎並無過多不滿,不過將那茶湯滯在口邊一瞬,隨即長眉一挑,閃了閃睫,又恢復了適才平靜寧和的情態。

    “北衷蠡侯。你如今就躺在本侯的侯府中。”茶湯映在他渾濁的目光中微微閃爍,他擡起頭來對我慈祥一笑。“你…當真不識本侯嗎?”

    “不認識,我不是這裏的人。”

    又是衝動,話音才落我便意識到自己這話沒頭沒尾,實在讓人聽不明白,只有尷尬的住了口躺回牀上。而蠡侯卻似乎極有興致,轉身將珠串和茶杯放回了桌面上。

    “怎麼,你是漠國人嗎?”他背手俯身,露出腰間的黑緞纏絲含珠腰帶。“你叫什麼?怎麼會來刈州的?隨行可有旁人?這傷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我實在一頭霧水。

    北衷,漠國…是這裏的兩個國家的名字嗎?刈州又是哪裏?

    這個蠡侯一定是之前白馬將軍他們口中的侯爺,那他又爲什麼沒有關押審問我,反而如此優渥厚待?難道我並不是那夜潛入他府邸盜取寶物的女賊?如果真是這樣,我又該不該將我的遭遇對他和盤托出,他又會不會全部相信?會不會因爲我的話過於荒唐反而對我起了疑心?

    疑團實在太多,我不敢多言,只好先撿無關緊要的答了,其餘的就隨機應變再行解釋吧……

    “我叫連歸螢,我…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是怎麼到這裏來的。我…我好像是失憶了,很多事都想不起來了……”我強掩心虛,聲音因爲緊張有些虛弱的顫抖。“不過,我記得和我一起來的朋友!一共有…有四位,兩男兩女。男生叫楚河,賀生禮,女生叫常金碧,裴水晴!您見過他們嗎?侯爺,除我之外您還找到了其他什麼人嗎?”

    “沒有…”蠡侯眯着眼睛,神情複雜的注視着我緩緩搖了搖頭,似乎覺得我的神志尚未清醒。“鏈月山是本侯一早親自下令禁入的山,便是刈州平民素日也無敢踏足。本侯的家將在山腳尋到了一個你已非尋常事,哪裏還會另有他人呢?”

    “也不一定是在那座山上,您最近有沒有聽說這裏有人無緣無故的失憶,或者像瘋了一樣說一些奇怪的話!有…這樣的人嗎?”

    蠡侯的笑容略淡了幾分,站在牀邊來回踱步,顯然完全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我不由得大感失望,一顆心彷彿跌入谷底。可轉念一想,自己沒有死在那個宵遙劍下已是萬幸,實在不該多求其他。

    最要緊的,還是要保全此刻的自己。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