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查得清清楚楚。你們父子兩個，每個月領着商會的薪水，在商會里有股份，在阿頗頓城有房子有店面，少說也有七八百個基尼的家產。”他踏上一步，手中的長劍隨着他的身體發出陣陣顫抖，好像隨時都會刺進朱克的身體。
“你現在跟我說實在做不到你的錢呢”朱利安口中追問，心裏面想的卻是：那可是我的錢啊
“家主大人”看樣子朱克都快哭出來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我的父親蒙老家主開恩，在名字當中加了一個湯字，從平民成爲了貴族。又遇上皇帝陛下和創世教會順天應人，設立了如夫人制度，於是這三個月來，他接連娶了三位如夫人進門，家產家產已經被他給敗得差不過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記悶棍，只把朱利安打得暈頭轉向，又像是晴天一記霹靂，只把他累得外焦裏嫩。
“你說什麼”朱利安不可思議地說道，“還是在半年前的時候，你就說他重病纏身，不久於人世啊。”
“這個家主大人”朱克小心翼翼地看了朱利安一眼，“不久於人世就是尚在人世，和娶如夫人這種事情並不衝突啊。而且，隨着如夫人一個接一個的娶進門，他老人家的精神日漸健旺，看上去還有些日子好活呢。”
朱利安被氣得眼前發黑。在他原來的預想中，早已將朱克父子的家產看成了自己的財產，償還今年的債務綽綽有餘，卻沒想到，碰到了那麼一個老而不死的老色鬼
“算了算了，我懶得跟你說那麼多。”他無力地擺了擺手，“你賣房子賣店面退股份再到處去借，能湊出多少錢”
朱克趴在地上稍微盤算了一下，帶着哭腔說道：“最多兩百個基尼至於說向親戚和同僚去借，呵呵，家主大人，他們看到我都變賣家產了，還會有誰肯借”
“才兩百個基尼啊。”朱利安嘆了一口氣，退回到椅子前坐下。
“實話告訴你。”他託着額頭，對朱克說道，“我的領地陷入了糧荒，每頭牲口、每隻家禽，對我和我的人民來說，都是無比珍貴，我是一點都不想賣給你們。”
“家主大人，您可不要存着拖延還款的心思。年底之前，必須將那五百五十個基尼還清。”朱克提醒道，“否則的話，除了要交納高額的滯納金之外，傳揚出去，我們家族三百年來好不容易纔積累起來的信用，也會被毀得乾乾淨淨。”
“我知道我知道。”朱利安煩惱地說道。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他已經知道了，這個世界對“老賴”的容忍度低得令人髮指。像地球上的祖國那樣，一邊在外面欠着債，一邊心安理得的享受人生的事情在這裏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您可以寫信給您的夫人，讓她付這筆錢嘛。”朱克又說道。
朱利安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不失爲一個辦法，區區幾百個金幣對捷琳娜來說不過是小意思。可他實在是抹不下這個臉
朱利安心頭一震，仔細地看着朱克，只聽他說道：“在來的路上，我遇到了您的夫人。她居然也知道了我的身份。於是，就在那南來北往的大路上，當着許多行人和我們兩邊各自隨從的面，當着尊貴的公爵夫人的面，她客客氣氣地向我鞠了一躬，喊了我一聲朱克大叔”
“您聽到了嗎”說到這裏，朱克也動了情，“一位高貴的公爵小姐，喊我這麼一個低賤的商人做大叔。如果不是因爲您的緣故即便是因爲您的緣故，她又是多麼的愛您，纔會對我如此的客氣。”
朱利安低頭不語，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搖了搖頭，“算了，不要提她了。我們還是照老規矩，用牲口禽畜來抵償債務。當然了”他抖了抖朱克開列的清單，“價錢按這個的三倍。”
朱克的臉頓時拉得老長，但還低下了頭，“是，大人。”
“你在擔心回去之後怎麼交差是吧”朱利安冷笑着說道，“這是你們自找的。你們父子兩個靠着出賣家族實實在在的利益，來換取商會頭目虛僞的讚揚，到頭來還不是落得一無所有。”
“大人，先前您說我吃裏扒外，我是不認同的。”朱克不卑不亢地說道，“我是家族的人不錯，可發我薪水給我股份的，卻是我們商會，維護商會的利益，原本也是我的職責。”
他擡起頭，直視着朱利安的目光，“從一開始，我父親給老家主開列的清單，本來就沒有指望他答應，而是做好了和他討價還價的準備。只是沒有想到，無論是他，還是您的兄長，都太好說話了”
“是他們太信任你們了。”朱利安目光冰冷，“所以，你們就心安理得的辜負了他們的信任；所以，你們的膽子就越來越大了；所以，你們就忘記了，雖然家族除了一個貴族的頭銜之外，給不了你們再多的東西，卻可以將你們已有的，包括你們的性命，全部奪走”
“是的，我們錯了。我們罪有應得。”朱克低着頭說道。
“好了，辦你的事去吧。以後好自爲之。”朱利安揮了揮手。
朱克再度鞠了一躬，由朱利塔領着，出去了。
從下午開始，一頭頭的牲口，一隻只的雞鴨，從附近幾個村子被趕過來，喧囂着上了北約克商會的船，走向那註定的生命終結。
儘管船上都搭着棚子，墊着乾草，不過這麼冷的天氣，其中相當一部分恐怕還是要死在路上。然後，村民們又將成筐的水果、蔬菜、雞蛋、大桶的麥酒、果酒，還有那一罐罐的蜂蜜送到了船上。
當然，數目遠遠低於朱克的預期。
傍晚的時候，朱利安目送着只裝了一小半的船隊在視線中消失，像是心頭被挖走了一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