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六點爬起來,喫完媳婦的早飯,載上前一天約好要去縣裏的幾個乘客,就向縣裏出發。
到了縣城,生意要好一點,但也只是好一點。
所以他大部分時候,都會從縣城再帶幾個人去市裏。
畢竟開了十幾年的出租,通訊錄裏也存了好幾百個號碼。
每天的收入都是穩定的。
至少從鎮子上到縣城,從縣城到市區這兩段路,車子都不會空。
在市區跑一天,如果有人包車,那他這一天就可以提前下班了。
比如陳陽這樣包車,而且還是直接包車去自家鎮上的。
一個單趟就兩三百塊了。
事情還得從一個月之前說起。
那天他接了一個乘客,是縣城的小夥子,小夥子親戚去世,大晚上包車回來。
他將小夥子從縣城放下,等了快一個小時,也沒等到去鎮上的,於是就開車回家了。
回鎮子的路是縣道,但都鋪上了柏油路,開起來很平順。
那是晚上八點鐘,他記得很清楚。
嘭的一聲,車頭好像撞到什麼東西。
他停下車,原來是一隻野兔從路邊竄出來的時候,被他撞死了。
他心裏還挺開心。
這隻野兔至少三四斤,一個星期都不用買肉了。
可就在當天晚上,他做了噩夢。
夢裏有一隻野兔,就定定的望着他,什麼話也不說。
他去哪裏,兔子就跟在哪裏。
要說這夢,也就是怪異了一點,跟噩夢還搭不上邊。
只是醒了後,這個夢和以前做的夢不一樣。
以前做夢,過了一會兒,就想不起來夢裏夢見了什麼。
這個夢不一樣,他一整天開車都渾渾噩噩,越想越清晰。
當天晚上,他又夢見了兔子。
接着連續幾天,他都做這一個夢。
這時候他知道,自己爬是沾上什麼髒東西。
陳陽聽到這裏,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問道:“那兔子吃了嗎?”
“哪裏還敢喫啊,第二天就給埋了。”
“第二天了還沒喫呢?”
“不敢喫。”師傅搖頭,談起來還是一臉後怕:“我意識到這事兒有點邪的時候,就怕媳婦給吃了,一問才知道,她也夢見了……”
“一個夢?”
“嗯,一個夢。而且……”
“而且什麼?”
“我倆娃也夢見了。”
哪怕事情過去了,師傅說起來,還是有點情緒崩潰的樣子。
陳陽問:“埋了之後還繼續做夢?”
“是啊,一直做。”
“後來呢?”
“後來,就去觀裏找彭師傅,哦,彭師傅是我們鎮上道觀的老師傅,幾十年了,人很有本事的。”
陳陽點頭,他說的應該就是舜山觀的彭升。
“現在呢?還做噩夢嗎?”
“不做了。”師傅道:“彭小師傅給我畫了一張符,放在身上,說是百邪不侵。”
“彭小師傅?”
“哦,就是彭師傅的徒弟啊,我沒和你說嗎?”
他大概也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隻兔子,十有八九已經開了靈智。
被撞死後,心有不甘,以託夢的方式報復他。
不過這兔子做事不地道。
撞死他的是這個師傅,兔子卻把人一家老小都給報復了。
還好報復手段有限,沒釀成大禍。
“可否給貧道看看那符?”
“就是這個。”
師傅把符掏出來給他,陳陽放在手心細細的看。
符紙一般,但的確有幾分法力在裏面。
從摺疊的符紙上能看見一串字體,這應該是他的生辰八字。
一張護身符。
用來辟邪足夠了。
“啊,握草!”
忽然的,司機師傅喊了一聲。
一個急剎車,陳陽就感覺身子往前一頃,還好繫了安全帶,這股衝擊力很快被彈了回來。
“師傅,你這是……”
他還沒說完,就看見司機師傅一張臉慘白慘白,眼睛瞪得滾圓盯着車前。
他脖子僵硬的轉向陳陽,喉結不斷滾動:“你…看見沒?”
“什麼?”
“兔子啊!”
司機師傅都快哭了,言語混亂而着急道:“就剛剛,我撞上了啊,嘭的一聲,你沒聽見嗎?”
陳陽:“???”
剛剛不就你踩了個急剎車嗎?
他向前一看,眼神頓時一凝。
還真有一隻大兔子。
就蹲在車前。
他將護身符還給師傅,去開車門:“待車裏,貧道看看。”
“哎,小夥子,你別去啊……”
“沒事,貧道是道士,這是老本行。”
“啪!”
他把車門一關,已經走到了車頭。
他擡頭看看。
說來也怪。
這還是大白天了,這兔子就敢跑出來,膽兒真肥啊。
陳陽站在車頭,兔子也不跑,就盯着車裏的司機一直看。
那雙紅紅的眼睛,像是染了一層鮮血。
“這位施主無心之失,兔施主這麼做,是不是過了點?”陳陽問道。
兔子這纔看向他:“他把我撞死了。”
陳陽道:“過路不規範,親人兩行淚,你都開了靈智,還橫衝直撞,真以爲開了靈智,肉身就能和鋼鐵硬抗?怪的了誰呢?”
兔子一下猙獰了:“你說我自己找死?”
陳陽搖頭:“貧道不是這意思,只是你命中有此一劫,哎,怪可惜的。”
動物開了靈智便有災劫。
從啓靈,到辟穀,再到成爲精怪,修行成妖。
每一關都難過。
陳陽取出木魚,說道:“別留戀了,貧道替你超度吧。”
“我不要!我要殺了…”
“你要什麼?”陳陽一張臉頓時沉了下來,盯着他道:“來,看着貧道溫柔的雙眼,重新說一遍。”
看着陳陽陰氣沉沉的雙眼,禿子打了個哆嗦,低下了憤怒的腦袋,言不由衷弱弱的道:“我…麻煩道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