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蒼耳 >第7章 莊生曉夢(6)
    他轉身出去,給她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她。她看着他,蒼白着小臉,遲疑着,不敢去接。

    莊毅說,乾淨的。

    許暖神色微微尷尬。

    莊毅譏諷道,我可沒那麼壞。

    許暖尷尬,內心也只能呵呵了。

    莊毅走的時候,看了她一眼,似乎猶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糖果,扔在了桌上。

    隨手的模樣。

    順子在門口等他,一見他出門,就歡天喜地地湊過去,老闆,恭喜啊!

    莊毅皺眉,恭喜?

    順子一臉“老闆,她都吐得那麼厲害了,你還一臉清純地看我合適嗎?”的表情,說,恭喜老闆當爹啊。

    莊毅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順子說,老闆,你既然這麼嫌棄許暖,那幹嗎給她買糖啊?你不就惦記着她血糖低嗎?

    莊毅說,我買給自己。

    順子說,可你剛剛給了她……

    莊毅說,我突然不想吃了!

    順子還要開口,莊毅說,閉嘴!然後就離開了。

    順子很無辜地看了看身邊的馬路。

    馬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乖,看天吧!

    順子說,看天干嗎?

    馬路說,夜空啊,星羅棋佈,有人啊,心亂如麻。說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離開了。

    〔9〕

    後面的日子,按照莊毅的吩咐,許暖一直待在家裏。

    畢竟莊毅給她安排的不是什麼技術活,做一個沒有思想的棋子還是容易的。

    一直以來,許暖的公寓,馬路會過來,順子也會來。許暖心裏覺得,他們說是前來探望自己的,實際是在替惡魔莊毅巡視。

    不同的是,馬路從不說話,他看報紙,玩手機,曬太陽,再離開。而順子倒很喜歡和許暖說話,他覺得許暖讓人很舒服,即使她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樣;而許暖最初則對順子充滿了痛恨,因爲趙小熊。

    可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總是不會那麼純粹,就像不會純粹地去恨一個人恨到萬劫不復,而且持續四年。順子除了在當年的風雪夜裏是一個混蛋,現實生活中,他更像一個普通的大男孩,愛說愛笑愛激動,常給許暖講笑話,雖然許暖從不笑。

    在許暖看來,順子對自己的好,是因爲莊毅。畢竟即使是莊毅馴養的狗,手下人也得陪上一萬個小心,何況自己是莊毅豢養的棋子呢?雖然她到現在也不清楚莊毅最終要讓自己在哪個環節去赴死。

    順子來的時候,許暖正對着手裏那包糖果發呆。看到他,她吃了一驚,急忙將糖果放到身後。

    順子故意問,哎,什麼好東西,這麼要緊?

    許暖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她將糖果放在桌上,很隨意的模樣,不冷不熱地回答,超市買的。

    順子笑笑。

    人的通病,最沒救的不過是自欺欺人。

    順子覺得自己該做點兒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做點兒什麼。於是,他就如以往那般開始閒扯,只不過這次是聊莊毅,聊他身上發生過的囧事——

    比如,他家保姆回老家了,他老人家邊看報紙邊煮麪條,然後把報紙扔到了鍋裏,拿着掛麪外包裝上的說明書當報紙看,最後,早餐的水煮麪變成了報紙喜樂會。

    再比如,公司遇到要事,加班加點喫工作餐時,莊毅會因爲埋頭看方案,而將墨水當成沙拉醬倒在麪包上,然後滿嘴墨黑毫無知覺地跑到會議室,驚得一羣員工以爲老闆吃了砒霜……

    許暖看着順子,她確實無法相信像莊毅這樣冷漠、這樣生硬、這樣魔鬼的人,生活中也這樣犯傻。她以爲他永遠都像一臺電腦,會精確地計算着自己生活中的每一步。

    順子看着許暖,說,你是不是不能想象?

    許暖沒作聲。

    順子想說,其實老闆也只是個普通人……

    許暖突然擡頭,看着順子,說,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順子愣了愣,說,沒什麼……只是……我只是覺得,我們都熟了,其實可以做朋友……

    許暖看着他,說,我們怎麼可能會是朋友?總有一天,你的普通人老闆,會讓你殺死我這個所謂的朋友的!

    她的眼眸那麼沉靜,沉靜得可怕。她說,我雖然軟弱,卻不糊塗。所以,你也別糊塗。

    順子突然覺得,她直白得讓自己無地自容。

    那天,許暖做了一些蛋撻。

    之前,順子遇到許暖製作美味小點心時,會帶回去一些給莊毅。每當這時,莊毅這個魔鬼就會打電話過來,聲音很冷,說,許暖,你拆牆了嗎?弄一堆石頭來想害死我啊!

    然後,許暖就不吭聲了,不過她心裏倒是有一個聲音在掙扎着冷笑,想害死你我纔不用石頭呢,我用砒霜!

    這次,順子訕訕地表示要帶幾個給莊毅,果然,許暖誓死抵抗,他只好悻悻離開。

    回去之後,順子無意間跟莊毅說起,今天許暖做了蛋撻,味道挺不錯,本來是要給你帶回來的,可是……

    當夜,莊毅就打過電話來,語氣中充滿諷刺,四年,我供你喫穿,供你讀書,你身上的衣服,就連內衣都是我出的錢!你這女人真薄涼,你給我你會死啊!

    說完,他覺得不太對勁兒,又解釋道,我說蛋撻。

    許暖已經手忙腳亂地掛掉了電話。

    突然,許暖發現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是不能用一種類似天平的東西衡量得斤兩分明的。這不僅是說她和順子之間,也包括她和莊毅之間。

    最初的仇恨,後來的恐懼,再後來的忌憚,以至於走到現在,自己對於莊毅的感情,似乎已經講不清了……這讓許暖感到恐懼——她該恨他的!只有恨,全是恨纔對!

    她看着自己手裏的糖果,像被燙到了一樣,將它扔到了垃圾筐裏。

    可是,倒垃圾的時候,她又將它撿了回來。

    都是紅塵男女,食盡人間煙火,那些情仇愛恨是不可能如同被刀切割過那樣邊角分明的。

    許暖從未如此不安,拿着糖果在院子裏來來回回地走。突然,她拿起手機,想跟林欣說點兒什麼,可最終卻變成了若無其事的調侃:你總結的言情小說牀戲三要素不對!

    林欣:什麼三要素!現在的小說,牀戲只需要一個要素,那就是男主角!給一個男主角,他就可以稱霸地球……

    許暖:……

    〔10〕

    日子,就這麼繼續。

    偶爾,莊毅會問起許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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