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風颯颯吹過,也不知城中哪裏,隱約傳來幾聲雞叫。小哈伏在牀邊上,靜靜睡的香甜,一動不動。
月娥呆看了片刻,才覺得半邊身子微微發麻,便動了動,手垂下,撇在一物上,低頭看看,卻是先前藏着的那些春-宮畫本。
月娥怔了怔,隨即一笑,便拿了本上來,信手翻開,低頭去看。卻見線條清晰,畫工着實不錯,人物栩栩如生,表情也畫得極其到位。月娥起初心無旁騖,只是看着好玩兒,翻看了幾頁,見了那些奇技淫巧的姿勢動作,忍不住一時動了心……
她在這種事上,是個生手,但也叫敬安帶着吃了兩回滋味,看了會兒,不由地就覺得心跳,心底便忍不住亂亂地想起了些胡天胡地的場景,月娥自覺不好,急忙將書頁合了,又輕輕啐了一口,臉上發熱,說道:“我怎麼會想到他呢,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月娥把書放下,換了個姿勢靠着牀上,只怕自己睡着,怔怔地就望着桌上的一支紅燭,心頭百轉千回地想個不停,想了許久,幾番猶豫,終於下了地,見那桌上還放着筆墨紙硯——平日裏消遣用的,她就研了墨,想來想去,在紙上寫了行小字,因手有些抖,字跡難看,琢磨了會兒,遣詞用句也覺得不妥當,便只在蠟燭上燒了,又再寫一次。
如此反覆,燒了幾張紙,寫了好大一會兒,終於寫好了,月娥盯着那字看了片刻,便輕輕地吹乾了墨漬,又仔細疊了起來。
第二日天不亮,月娥一夜未眠起了,婢子們燒了香湯,月娥沐浴了,換了衣裳,小葵說道:“夫人怎麼心血來潮就要去,昨晚上大公子一夜未回呢,也不知怎地。好歹等大公子回來再說。”
月娥就說道:“我們不知夫人的心事,就隨了她罷了,對了,小葵……”小葵便看她,月娥說道:“其實這一趟去進香拜佛,也不用多人伺候,索性就只我一個跟着謝夫人去便是了,你留下來,不用跟着我了。”
小葵吃了一驚,說道:“娘子,這是爲何?”忽然面色一變,急忙跪地,說道,“娘子,是不是小葵做了什麼錯事?讓娘子不悅?”
月娥搖頭,急忙伸手將她攙扶起來,說道:“你別急,你也知道我的出身,又不是什麼大家小姐,不用別人伺候的,在府內,自然要你來幫着我,這一回出去,也不爲別的……既然是爲了禮佛,就要誠心一些,不用人伺候着。何況,我留下你也有用意,我怕……假如侯爺回來了不見人,會着急,你便同侯爺說明了,他也不至於心急。”
小葵聽她說了這番話,才略安心,又說道:“那娘子不帶伺候的人?”月娥說道:“真個不用了,對了……”她便從袖子裏掏出那一張紙來,說道:“我另有一件事,需要你記着。”
小葵點點頭,說道:“娘子你只管說。”
月娥便將那疊着的字紙交給小葵,在她耳畔低低地說了一番話,小葵面露驚異之色,看向月娥,月娥說道:“你別笑話我,因我昨夜晚做了個夢,爲求安心,才如此,你只記得我所說的,不得有誤,可能做到麼?”
小葵急忙說道:“我就從娘子之意,絕不會耽誤事情。”
月娥說道:“你別怪他……那件事也別忘心裏去,好麼?”小葵說道:“奴婢怎麼敢,從來都是賣身進來的,就算真的被……也是奴婢的命罷了,奴婢也無怨。”
月娥就笑了笑,說道:“我雖然命不好,卻會看相,我看你的樣子,卻是個會有後福的,放心罷了。”
小葵破涕爲笑,說道:“多謝娘子吉言。”
月娥笑着,轉過身,到了梳妝檯前,看了看,便把那個盒子打開,素日裏敬安給她的好玩意兒都在裏面,什麼金銀玉鐲子,各色頭花兒,翡翠瑪瑙的戒子、珍珠串兒,應有盡有,月娥看了看,便從中挑了個累絲的金鐲子出來,說道:“這個鐲子,送給你。”小葵一驚,說道:“娘子,我怎麼敢要!”
月娥說道:“我留着也沒什麼用,你看我從來都不愛戴這些的,就算稀罕個三兩日,也就放下了,如今給你,你記得我方纔說的那一番話,將來你許配了好人家,這就當作一點兒嫁妝。”
小葵仍舊不敢接,如墜夢中,恍恍惚惚。
這一刻,外面有人說道:“娘子,夫人那邊派人來看娘子好了沒呢。”月娥轉頭說道:“知道了,片刻就出去了。”小葵怔了怔,叫道:“娘子……”還待要說話,月娥衝她一笑,見她呆呆怔怔的樣子,便親給她戴了,又握着她手,張手將小葵抱了一抱,低低在她耳畔說道:“好生在家裏頭呆着,打聽着外面的消息,好丫頭,我知道你機靈的……自會明白我叮囑你的那番話。”
小葵呆着。月娥鬆開小葵,向外便走,走到門口,小哈叫了一聲,起身就跑到門口來,月娥走出門去,小哈也便跳出門,衝着她不停搖尾。
月娥說道:“小哈,你留下。”小哈退後兩步,似乎猶豫,卻只盯着她看。
月娥見她不動,披了披斗篷,邁步向前,出了東園門,身後呼哧呼哧之聲又傳來,卻是小哈又跟上來,月娥站住腳,回頭看了看,小哈便停了步子,月娥一笑,就又轉身向前走。
出了東園門,過了東炎書房,天還黑濛濛地,就見到夫人大房跟前一大堆人在簇擁等候着,見月娥來了,有人就通傳進去,片刻,謝夫人一身素服也出來了,見月娥隻身一人,就問道:“月兒,你的丫鬟呢?”月娥說道:“只因我心思是去禮佛的,不想叫她們跟着,就沒有帶人,——我來伺候着夫人。”說着上前,謝夫人旁邊的一個小丫鬟退後,月娥便扶了她,另一邊兒,卻是瑛姐扶了。
謝夫人見狀,便笑着說道:“果然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既然如此,瑛兒,你也不用去了,只留下來便是,我有月兒陪着便好了。”瑛姐猶豫了一會兒,終究答應,
便退後。
月娥同謝夫人兩個相視一笑,月娥便扶着她向前,出了門,見兩頂轎子一前一後,八個轎伕並些婆子們小廝們帶着香火蠟燭之類的恭候着,月娥扶着謝夫人入了轎子,自己才退回來,也上了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