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從至爲熟悉到陌生,只用了一個月,三十天,720個小時。人的記憶多麼奇妙,並不比金魚好多少。
她氣色看起來不錯,雖然昨晚肯定沒有睡好,李明澤看了看牀邊上的椅子。她爲什麼不上牀呢。他們又不是沒有上過牀。
又一杯水遞到手裏。
“如果李總沒事了,可以自己開車回去。”路阡陌指了指牀頭櫃上的兩把鑰匙,“車鑰匙和門鑰匙——門鑰匙本來早該還給李總,一直沒有機會。”話說得得體極了,如果不是李明澤在這裏,路阡陌簡直想給自己鼓掌。
李明澤也想。他從前怎麼不知道她這麼會說話。她都不問他爲什麼去那個酒吧,爲什麼會和人打起來,爲什麼——
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他從前敢在她面前放狠話的底氣,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也許是、那也許是因爲,從前他知道她離不開他。
這個認知讓李明澤有瞬間的悚然。
他從前敢,是因爲他從前知道她離不開他,那麼他現在不敢,是因爲他知道、他知道——她要離開他了。
她雖然沒有這麼說過,但是她這麼做了。
那原本應該是毫不意外的一件事。李明澤想。他從來沒有想過一直和她在一起。他們在一起,於他是報復,於她是贖罪,那麼現在——報復的理由已經沒有了,贖罪自然沒有必要再存在下去。
他們完了。
他們完了,所以她才能這麼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心平氣和地轉身去,一步一步朝門口走。
“路阡陌!”李明澤終於沒有忍住出聲。
“李總還有什麼吩咐?”路阡陌沒有轉身。她也怕自己忍不住。他醉的樣子比他醒來的樣子可愛太多了。
“你不覺得,你該對我有所交代嗎?”李明澤說。
“交代——交代什麼?”
李明澤衝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細想過到底要路阡陌交代什麼。他像是就要掉下山崖的人,努力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當然是交代你和我之間——你難道不上網不看新聞,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嗎?”
好像當頭一棒……李明澤忍不住想。
“我原本沒有打算現在就結婚。”
“那和我有關係嗎?”
“當然有!”李明澤斷然道,“如果不是你大鬧羅叔叔的壽宴,我們也不會被逼到這一步。”
“李總什麼意思?”路阡陌駭笑,“李總這話裏的意思,是不打算和羅小姐結婚?”那可是他心心念念盼了好幾年的羅憶楠——他也因此心心念念地恨了她好幾年。
李明澤也知道這裏邏輯不通。他當然想娶羅憶楠,毫無疑問,那麼、那麼——他突然間靈光一閃:“你沒有憶楠的微信號對不對?”如果路阡陌有羅憶楠的微信號,想必會通知羅憶楠來接他吧。
“我怎麼會有她的微信號。”
笑話,她怎麼會去關注羅憶楠,自討苦喫嗎?她恨不得離羅憶楠、離所有姓羅的人遠遠的。最好——永不相見。
“那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三年前?”李明澤問。
“我在朋友圈裏看到了你們的合照。”路阡陌說,“李總是貴人多忘事,我以前和你說過的,很多次。”
他從來沒有聽她說過話,無論她說什麼。哪怕是關係到羅憶楠。
李明澤並沒有放過她:“誰——誰轉發了那張合照?”
“不知道。同學吧。”路阡陌漠然。她已經死心了。死心到屏蔽掉所有和他有關的情緒,就好像面對一個陌生人。又怎麼會去回想這麼久以前的事。太久了。“那時候你們秀恩愛的照片不是很多嗎,誰都有可能。”
“到底是誰?”
“我說了我不知道!”路阡陌冷冷應了一聲。
“你後悔了?”
“什麼?”
“這三年——你後悔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