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手術的前一天，我一整夜沒有睡，無論如何暗示自己放心，也無法將忐忑的心情平復下來。
手術整整進行了六個小時，我和姐姐就整整在手術室外面守了六個小時。跟隨我們一起守在手術外面的，還有凌天睿。他這幾天忙前忙後，公司裏的事，他都儘量在網絡上解決。每次看到他，帶着漆黑的眼圈，說實話，心裏有些感動。
就連姐姐都說：“俗話說，患難見真情。說句中肯的話，你這個‘追求者’，確實還不錯。”
我笑了笑，沒作聲。
姐姐又說：“你還記得不記得小時候有個算命的，給咱樣算過命？”
我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空提這種不相關的陳年往事？
念初中的時候，學校裏面很流行玩筆仙，我姐成天要拉着我玩。結果玩來玩去，也沒有請出來一個筆仙。後來，她又迷上了看姐也對這些感了興趣。總之和靈異周邊有關的，她都會研究一下。聽到一橋附近有個瞎子，算命特別準，非要拉着我去。問到啥都說好，能考大學，不愁喫穿，人際關係佳，頭腦聰明；但問到愛情的時候，那個瞎子說我‘極盡一生，與一個男人糾纏不休，求而不得，得而不久，分而不脫，離而不掉，愛恨交織，致死方休’。
這話說得非常嚴重，當下就把我姐姐給嚇住了。拿了攢的零花錢88元，買了一個符，放在我的枕頭下面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面向西給燒了，據說就能破了算命先生的預言。
這樣，我就能夠愛情圓滿，婚姻幸福。
現在想來……
姐姐並理會我的白眼，輕聲說：“我看，是我給你燒的那個符起了作用。”
“起了作用，我還能離婚？”
“離婚有什麼？遇見錯的人，就應該離。不然，怎麼能夠遇到對的人呢？你說對吧？”姐姐一臉神祕，用手指偷偷指了指凌天睿站的方向輕聲說：“我看，這位就是對的人。”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又實在是笑不出來。
如果姐姐看到了我跟凌天睿籤的那份‘結婚合約’，知道我即將跟他結婚，並且六年以後還得離婚，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等待的時間最是難熬，姐姐看我們一個個緊繃着臉，有心想找點話題緩解下氣氛，卻都是聊到一半沒有了下文。我一秒一秒地把時間捱過去，終於等到手術室的門打開，我第一個衝了上去，問醫生，手術情況怎麼樣。
相對於上一次，我的信心很足，但同樣很緊張。不但我緊張，就連凌天睿，也忍不住擡腳走過來。
這個專家是他請過來的，和他很熟，所以取了口罩以後，對凌天睿笑道：“手術很成功，你們不用這麼緊張。但是，手術雖然成功了，病人還很虛弱，後面得有兩個月的術後恢復期，需要悉心照料。相關注意事項，我們再祥談。但首要第一點，不要讓病人受什麼刺激了。”
我大鬆了一口氣，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反而鼻子有些發酸。
聽到我爸一個勁的在旁邊說：“成功就好，成功就好……”
姐姐將臉別到一邊，偷偷擦了擦眼淚，問：“她什麼時候會醒？”
“麻藥過了就會醒，這兩天會有點疼，忍一忍就好了。八個小時以後再給喝水，這期間不要進食。”專家說完了就要走，我爸拉着千恩萬謝的謝了半天……直到聽到對方說，還有別的事情要忙，才鬆開手。
父女三個站在原地，看着彼此。只是互相看着，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
直到姐姐反應過來，問我：“凌天睿呢？”
我這才發現，剛剛還站在這裏的凌天睿不見了。我爸說：“小茹啊，你可得好好的謝謝這個小凌，爲你媽的病，他可真是盡心盡力了，就連展……”
說到那個名字，我爸頓了頓，語氣很是怨恨失望：“連電話都沒有一個，真是隻白眼狼。”
“別提那個人，他會有報應的。”姐姐恨恨地說，轉而又笑道：“咱們快去看看媽吧，手術雖然成功了，但還是一樣要好好照看。爸，我跟你說，別在媽面前提那孫子。”
爸應道：“我知道。”
我沒有說話，跟隨着姐姐一起進了病房，守在媽的身邊。
後一個星期，我媽都不太能動彈。傷口疼，胃口也不好。但後面幾天，她慢慢地恢復得就快了，胃口變好，臉上也慢慢地回覆氣色。我看她這個樣子，才慢慢地放下了心。
凌天睿說話算數，他說能夠保住我媽的命，他做到了。
眼看着媽的情況越來越好，我爸便勸姐姐回上海。畢竟她除了是女兒，還是母親，妻子，兒媳；也不能一直呆赤臨市。那邊家裏的事，也需要她去操心。
姐姐捨不得媽，哭了一場，但還是在一週後收拾行李，含着淚去了。走之前，她拉着媽的手，哽咽不能成聲：“媽……如果再讓我選一次，誓不遠嫁……交通再方便，也不比能天天看到你……”
我媽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安慰她，害得我也跟着哭了一場。
姐姐自從嫁人以後，每年也就回來個一兩次，忙得時候，也就年後拖家帶口的回來拜年。待不了多久，又得回上海。女兒要念書，老公得工作，家裏需要她。
交通再方便，也不能時時看到啊……
姐姐走了以後，爸爸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生命無常，我只希望……將來有一天，她能見上我最後一面，我也就知足了。”
一句話，說得我心酸不已。接口道：“姐姐自己過得幸福就行，爸，你也別太難受了。”
送完姐姐回到病房，看到凌天睿正坐在我媽的病牀前，認真地削着蘋果。這一次，他可不是一塊一塊的削，而是把蘋果皮削成了長條，小心翼翼，大概是希望中間不要斷。
等一個蘋果完整的削完，他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這個笑有些幼稚，就像是小朋友覺得自己完成了件很了不起的事似的。
看到他這樣的笑，我也忍不住笑着走了進去。“你這削蘋果的技術真是進步飛速啊……”
“怎麼樣？寬度一樣，中間不斷……”凌天睿舉起蘋果皮，獻寶一樣舉起來。
我頭一次看到了這樣的一面，失笑道：“不錯，挺能的……”
削完了蘋果，他又親手切成了小塊，遞給我媽喫。轉頭問我：“來北京還沒有出去玩過吧？阿姨現在的病情也穩定了，既然來了，不出去走走嗎？”
我還沒有開口，就聽到爸爸說：“對，一定要去走一走。有句話不是說：不到長城非好漢嗎？都到北京了，怎麼樣也要去爬下長城吧？要是有空，還可以去去鳥巢，水立方……故宮……年輕人，別一天到晚在醫院呆着。”
我確實有心想感謝凌天睿，別的不說，請他喫個飯，放鬆下心情也是應該的，便應了下來。
結果剛出門，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我和凌天睿坐在車裏，看着那細密的雨絲，相對嘆氣。
“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你嗎？”凌天睿忽然開口。
“啊？”我回過頭，沒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我問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你嗎？”
我眨了眨眼，心跳莫名地有些快，覺得臉也有些發熱了。車裏放着舒緩的音樂，又只有我跟他兩個人，雖然我已經過了情竇初開的少女年紀，但談這樣的話題，難免還是有些不太自在。
“那時候，我就覺得你跟別的女孩子不一樣。哪裏不一樣呢？也許……是你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吧……”凌天睿微微地了一口氣，接着又微微地笑了笑，“那時候太簡單了，只單純的覺得，你不是個看中金錢和名利的女孩子，你很真實。只有你，如果喜歡我，會是真的喜歡我這個人。”
我聽着他這話，才後知後覺的明白，他說的是念書時候的事了。
心裏稍微鬆了一口氣，卻又莫名地覺得有些空。
是啊，那時候的我，單純，開朗，天不怕地不怕……年輕好看，還善良有個性……我知道，有很多男生都喜歡我。
可現在呢？
我林錦茹竟然被出軌，還被虐得這麼慘……如今，已然是一個離婚婦女。
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純真美好的自己，凌天睿怎麼可能還會喜歡我？
“你喜歡展承宇那個窮小子，我當初還覺得有些可惜來着。被你打了一巴掌，才發現……你那不是‘單純’，你是‘蠢’，你那也不是‘真實’，那是‘蠢’，更不是‘有個性’，那是‘蠢’。”
我黑了臉，轉頭瞪着凌天睿。
他也跟着轉過頭，與我四目相對。語氣破天慌的溫和：“蠢貨，你現在擦亮眼睛再看看清楚。我和展承宇，到底誰比較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