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醞釀了兩秒鐘，才說：“前段時間我媽不是正好去世了嗎？所以我知道了他們家的事，感觸非常深。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感覺，我比誰都要清楚，要深刻。所以爲了不讓他也有這樣的遺憾，我就來找他了。鍾琪爲了他的媽媽才一直恨他爸爸，相信他內心一定是個很孝順的孩子，只不過是缺少一個機會去跟他爸爸和好。而我，就來做這個‘機會’。”
盛影點點頭：“我剛纔也是你那麼想的，只是……阿姨畢竟已經去世了，現在搬她出來……我怕你會不高興。”
我嘆了一口氣：“其實，剛纔也是我自己的真心話。鍾大夫已經六十好幾了，人有旦夕禍福，我不希望他們父子倆個再浪費時間。見一面，少一面啊。”
“那，就按照咱們剛剛商議的那麼來，咱們再商量一下說辭。”
這一商量，就商量了一個多小時。我來的時候，以爲不過就是一場談判，現在才明白，在這職場上，你不但是要會談，你還得會演。
人生如戲，全憑演技。
等到我倆把細節都敲定了以後，便出發去找鍾琪。他租住的地方是浦東新區的一個小區，跟另外一個男人合租的。我和盛影在七上點整，坐在小區對門的一個便利店裏。便利店裏靠着窗一排坐位，坐在那裏，可以正面看到小區裏面進出的人。
大約等了有15分鐘，沒有看到長得像鍾琪的人。
“他不今天晚上要加班吧？萬一加到十點十一點，咱們豈不是白等那麼久？”我有些擔憂地問。
盛影想了想，肯定地說：“明天週末，一般人到了週五下午，就只想着要放假了，不會選擇加班。我就是擔心，他這個年紀，可能也有女朋友了，說不定在約會。”
“啊？”我一怔，那不是更難等了？
盛影站起來：“咱們去他家。”
“他家？”
“他同住的一定會有他的號碼，找他要就行。”盛影拉着我出了便利店，過馬路進了對面小區，直接找到相應的門牌號敲門。
沒想到我們在外面等了那麼久，開門的人就是鍾琪。
他的照片我和盛影已經看過了很多遍，所以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的臉色蒼白，仔細地看了我們一眼，問道：“你們……找誰啊？”
看着不認識，以爲是找他的室友，“小葉不在。”
“請問，你是鍾琪先生嗎？”我問。
鍾琪吃了一驚，仔細地又把我和盛影的臉看了一遍：“你們找我？”
我點點頭。
“可是，我好像不認識你們啊……”
雖然不認識，但我和盛影兩個人長得根正苗紅，也不像是壞人。
“我們是赤臨市來的。”盛影適時地補了一句。
一聽說赤臨市，那就是老鄉了，鍾琪的臉色好了一些，轉身讓我們進去：“先進來再說吧。”
兩個男人住的地方，自然是乾淨不到哪裏去，沙發上雜七雜八地丟着衣服，書本，筆，抱枕等等，桌面上還有一碗喫過了的泡麪，沒來得及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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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鍾琪把桌面收拾了一下，又把沙發也收了一下，勉強留出地方來給們坐。
他應該是感冒了。
我和盛影看了一眼，開始準備之前商量好的說辭。
我說：“我是你爸爸的病人，聽人說你爸爸治跌打損傷很在行，我的腳崴得很嚴重，找他治好的。”
一邊說着，我一邊把腳踝露出來，給鍾琪看。我今天特意穿的平底鞋，腳踝那一塊還有點紅。
聽到我提到他爸爸，鍾琪的臉色就變了。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沉默着。
我便按照和盛影商量好了的，說起了他爸爸現在的情況，說的內容大部份是事實，也加了一些形容詞。比如‘獨自生活，孤獨，生活清苦’等等。
鍾琪半低着頭，一直都沒有說話。等到我說完了停下來，他才擡起頭問我：“是我爸叫你來的？”
我笑了笑：“他那樣的人，肯定不會叫我來的，是我自己要來的。我朋友過來出差，我姐姐也正好在上海，我就跟她一起過來了。順便，來找你談談。”
“你來找我談這個？”鍾琪一副‘多管閒事’的表情看着我，“你可真是有心。”
我問他：“你媽媽不在了吧？”
提到他媽，鍾琪的表情更不好了。盯着我，彷彿下一刻就要把我趕出去。
我默了默，告訴他：“我媽媽，在一個月前，也去世了。”
鍾琪意外地挑了挑眉。
接下來，我就媽媽的離開，說了一些感慨。這些感慨，都是發自我的內心真實的情感，說到傷心處，甚至還有些哽咽。
鍾琪的母親雖然去世很久了，但他也感動深受，有些動容。
趁着現在，我又提到他的爸爸：“我之所以來找你，是不希望你後悔。相信你和我一樣，在母親去世的時候，恨自己爲她做的遠遠不夠。你已經有六七年沒有回去，也沒有看望過你爸爸了。對一個老人來說，還有幾個六七年可以等？他就你這一個兒子，你以爲他沒有來求你原諒，就真的不在意你了嗎？”
鍾琪聽了我的話，半晌都沒有說話，我本來已經他會有所動搖了，卻沒有想到，他再次開口說的卻是：“謝謝你的關心，但是——請回吧。”
我怔了一下。
這時候盛影開了口：“你爸爸，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
我再次愣住，不但是我愣住了，就連鍾琪也完全愣住了，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問：“你說什麼？”
我也跟着看了盛影一眼，以眼神告訴她，不要編得太過火了。
盛影卻臉不改色心不跳，一臉地淡然：“我們跑這一趟，也是有這方面的擔心。你爸爸在跟小茹聊天的時候，顯得比較難過，提不起精神來，臉色也非常難看，像得了重病的樣子。”
鍾琪嚇了一跳，隨即向我投來詢問的目光。我不可能現在去揭穿盛影，只得硬着頭皮說：“這雖然只是我的猜測，但我的母親也是病重而亡，所以……我會比較擔心一點。我建議您回去一趟，帶你父親做過全面的身體檢查，確定了沒有問題，也好放心，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