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硝一掌擊在車窗上,霎時車窗被砸出一個大洞,而他的手也被玻璃碎屑刺得鮮血直流。他昂起頭對天狂喊,發泄心裏的憤怒,但是無論他怎樣怒吼,也喚不回嚴子鷹的生命。
連翹的眼睛已經酸澀得紅了,滾燙的熱淚在眼眶裏不停打轉,她努力地不使它流下來,但眼淚還是不爭氣地一個勁往下淌。她蹲在嚴子鷹的遺體前,嚴子鷹的身體些微還有些熱氣,身子也是軟的,說明嚴子鷹是剛剛遇害。
法醫的檢測結果很快出來,嚴子鷹的死因是頸骨折斷窒息死亡。擅長這種殺人手法的便只有那鬼臉人,連翹推斷鬼臉人在離開公安局後遇上嚴子鷹,可能嚴子鷹發現了什麼便被鬼臉人殺之滅口。
“子鷹,我一定會爲你報仇。”連翹咬牙切齒。
這對她實在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不過她還沒有時間悲傷,更殘酷的事情還在後面。局裏昨日連夜向國家安全局彙報了大和間諜事情,爲免夜長夢多,要求儘快將間諜祕密押往B市。王全清慎重起見,特意安排連翹和朴硝共八名特警協同押解水戶,起程時間就在今夜。
嚴子鷹的遺體被送回家中,嚴父嚴母花甲年陡失愛女自是傷心欲絕,嚴父一直沉默不說話,嚴母則摟着女兒的身體號嚎大哭。連翹在旁苦勸,這哪裏能安慰得了一個失去女兒的母親的心,她只得陪着掉淚。
朴硝跪在叔叔面前,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妹妹,並且狠狠地扇自己耳光。
“孩子,這不關你的事,是子鷹命不好,她那個性格我就知道會出事。”嚴父將他拉起來。
由於晚上還有任務連翹也不便多呆,便向嚴父告辭,剛走到外面的鵝卵石小路,嚴母忽然叫着她的名字追出來。嚴母手裏捧着一本厚厚的綠色封皮的簿子,跑得氣喘吁吁,她瞧着連翹嘴脣啓動半天,好像頗爲難的樣子,後來咬着牙彷彿才下定決心說出來。
“子鷹生前喜歡一個男人,她將自己對那個男人的感情都寫在這簿子裏面。我本來不知道她的心事,後來無意中看到這個簿子才知道。”
連翹怔了一下,道:“是石決明嗎?”她想起嚴子鷹每次提到石決明眼睛便會放光。
“不是。”嚴母搖着頭,她盯着連翹眼神忽然變得堅毅起來,道:“你是子鷹的師父,請你幫忙將這個簿子交給你的丈夫石尤風。”
頓時連翹呆若木雞,嚴子鷹喜歡的居然會是石尤風,他們雖然見過幾次面,但自己從來沒有感覺嚴子鷹對石尤風有特殊感情。
“子鷹那個傻孩子,什麼都不說,但我知道她很難過。”
連翹聽着下意識地跟着點頭。
“對不起,這是一個做母親的私心,請你諒解,我只希望她這份感情能被那個人知道,希望他來送子鷹最後一程。”嚴母嘆息着。
“我會的,把它交給尤風。”連翹從嚴母手裏接過那綠皮簿子,用雙手將它抱在懷中,彎腰鞠了一個躬向前走去。
連翹鄭重地抱着那本寄託着嚴子鷹暗戀的日記本,無數次她想要打開來看但最後都忍住了,這裏面的感情只關嚴子鷹和石尤風。
那份純純的暗戀是值得珍視的。
“子鷹,你真傻呀!”
醫院急診科觀察室的病房中,石尤風側着身體躺在牀|上,他的面孔也很蒼白,神色尤其憔悴。連翹輕輕地走上前去伸手搭上他的額頭,石尤風的皮膚很燙,像觸着一塊燒着的烙鐵。
連翹心裏一驚,趕緊叫來醫生,一查體溫40度。
“尤風。”一時連翹又忍不住掉下淚,所有不幸的事情總是接連發生,自古禍不單行。
打了退燒針後石尤風慢慢醒來,瞧見連翹紅通通的眼睛,勉強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你怎麼哭了。”他抓住連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摩挲,他感覺身體異常的寒冷,甚至沒有力氣說話,但必須要去安慰連翹。
“子鷹死了。”連翹低聲道。
石尤風心內重重一震,連翹說的第一句話果然是這句,他幾乎不敢看連翹,濃密的睫毛垂下來不知不覺就溼潤了,其實,他是真的不願意傷害那個活潑的女孩子。可是,在那種情況下他迫不得已做出遺憾的決定。
他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
“尤風。”連翹盯着他,將託着的綠色封皮簿子虔誠
石尤風驚訝地看着她手裏託着的簿子,遲疑着道:“子鷹的日記她母親給我看?”他似乎有些糊塗。
連翹沒有說話,慎重地點頭。
石尤風也跟着點頭,撐着坐起,從連翹手裏接過那個綠色封皮簿子,他正要打開忽瞧到連翹怔怔的眼神便又合上。“我們一起看。”
“我不能看,是子鷹寫給你的。尤風,我現在還要趕到局裏去,大概後天才能回,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連翹走上前俯身親吻他的額頭,凝視幾分鐘才依依不捨地轉身出去。
連翹的身影已經在空氣中消失,石尤風捧着那綠色封皮簿子忽然不敢打開,連翹的話太讓他震驚,他做夢都沒想過嚴子鷹會爲自己寫一本日記。他想翻開看,但心裏切實又感到害怕,害怕自己做出一件非常錯誤和痛心的事情。
他想了很久才決定翻開看看,日記是從他和連翹在教堂結婚的那天寫起,日記記載的最後一次是前天。
“只有滄海的水纔是水,只有巫山的雲纔是雲,只有見過了石尤風,才知道喜歡是什麼,什麼是刻骨銘心,什麼是相思。”
“感謝上蒼讓我遇見一個好男人,我不遺憾二十一年前我沒認識他,但我爲二十一年後認識他而深深快樂。”
“我爲他笑,爲他哭,爲他笑着哭,爲他哭着笑,爲他的幸福而幸福。”
“他的名字叫石尤風,我愛他。”
“把他默默看在眼裏,就好像他在我身邊。”
日記裏寫滿了嚴子鷹對石尤風深刻的情感,有些頁面的字跡還有暈染過的痕跡,顯然是嚴子鷹寫日記時流淚浸溼了紙面。那本日記宛然一座小山壓在石尤風的手心,他幾乎沒有力氣托起它。他怎麼想得到嚴子鷹從見到他的時刻就愛上他,而他卻親手殺死了這個對他一腔癡情的年輕姑娘。
他想起了嚴子鷹臨死前蠕動的嘴脣,面孔上浮現的那抹奇異的笑容……
“對不起,子鷹。”石尤風痛苦地佝僂着腰,他心裏拼命地叫囂,對不起,對不起,子鷹,讓我到地獄去償還你。
忽然有隻手伸過來猛地便將他手裏的日記本奪過,石尤風擡起頭赫然瞧見伊賀智藏沉着臉站在病房,他的手中握着那本綠色封皮的簿子。
“你越來越令我失望了。”伊賀智藏冷冷地道。
“將軍。”石尤風盯着他手裏的簿子,想着要伊賀智藏還給自己,但卻沒敢說出來。
伊賀智藏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冷笑數聲,握着簿子的手便倏地捏緊,然後他朝空中拋去,待那簿子落下來時,伊賀智藏閃電般地從背後抽出一把鋼刀,只見他手不斷揮舞,刷刷數聲,那本簿子便被刀削成無數的碎片。等石尤風躍起身去搶時,只有滿天飛舞的紙屑。
“你大概忘記你身體流的是什麼血。”伊賀智藏左手將刀往回收,但只一個瞬間刀鋒忽地一轉,卻對準石尤風的胸口。
地面上落滿了如白蝴蝶般的紙屑,一絲憤怒終於從石尤風胸腔爆發出來,他大聲道:“我什麼都沒忘記,所以我也沒忘記我從小生活在華夏,是作爲華夏人長大。”
頓時伊賀智藏勃然變色,佈滿血絲的眼睛射出兩點陰冷的光,道:“你是打算當叛徒嗎?背叛你的民族?”
石尤風內心震動不已,叛徒這是多麼恥辱的罪名,一名武士寧可死,也絕不會做出背叛的事情。忽然間他又覺得自己無力了,他向後退着,踉蹌着坐倒在牀|上。
伊賀智藏冷眼瞧着他,知道他已經馴服,道:“我已得到情報,水戶今夜將會被押往B市,所以我們必須在半路阻截。”
石尤風茫然地點頭,他已經猜到押送水戶的必然是連翹,那他和連翹之間必須又要來一次生死對決。
伊賀智藏彷彿又看穿他的心思,道:“你不必和連翹動手,因爲我已經抓了韓香雲。”
石尤風大駭,伊賀智藏話外音是用韓香雲和連翹交換水戶,但連翹會同意嗎?但如果連翹不同意,伊賀智藏會饒過韓香雲嗎。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機會,尤風,你是我最信任的徒弟,但你莫要兒女情長誤了大事。”
伊賀智藏飄然遠去,石尤風失神地盯着地面上的紙屑,其中有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紙屑上用黑色水芯筆寫着兩個字,恰好是他的名字——尤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