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方以南,太陽已西 >第三十八章 夫妻相殘
    夜沉悶得像個大罩子,空氣又悶又熱,夜幕中原有的幾顆星子不知何時躲進雲層,一場暴風雨的味道迎面而至。連翹全副武裝地端坐在警車中,和她一起押送大和間諜的還有朴硝及其他六名精挑細選武藝出衆的特警。

    警車中的氣氛比外面還要沉悶數倍,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裏,其實在出發前他們已預料到可能發生的危險。沒有人說話,車裏寂靜得能聽見每個人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連翹一直回想着嚴子鷹死時面上浮現的那抹奇異的笑容,嚴子鷹爲什麼會露出那樣的笑容呢,這斷不是見到一個陌生人才會有的笑容。

    車窗外劃過一道閃電,她悄悄揭起一角窗簾向外看,外面黑得像有誰用一塊巨大的幕布遮住了整個世界,除了遠處幾盞如豆的孤燈,便只有路旁一排鬼影般張牙舞爪的法國梧桐。忽而一道火蛇從天空直劈下來,刺眼的光芒打在高速路牌上,原來警車已經到達周王村的地段。

    突地連翹心裏打了個冷噤,周王村,張清和趙江山押送三名大和間諜就是在此處遭到鬼臉人伏擊。她朝窗外仔細地又看了幾眼,壓低聲音道:“楊星,開快點,此處怕有埋伏。”

    話音未落便聽到外面嘶的一聲長響,車速就減慢下來,楊星坐在駕駛室回過頭,道:“車胎好像爆了,我下去檢查。”

    “別下去。”連翹趕緊制止他,警車爆胎這分明和上次張清遇襲的情形一模一樣。

    “那現在怎麼辦。”楊星無奈地攤着手,他是部隊特種兵出生,自然也察覺到外面即將來臨的危險。

    “我先下去,楊星你跟在我後面準備換車胎,其他人不管外面發生任何事都不允許下車。”連翹沉着地吩咐,她盯着朴硝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朴硝心有靈犀地也點頭。

    連翹推開車門走下車,外面已經起了風,風裏還夾雜着幾滴細細的雨絲,她端起槍全神注視四周的風吹草動。楊星蹲在她的身後檢查車胎,果然不出所料是爆胎了,幸好還有備用胎,他趕緊找出扳手擰下螺釘開始卸車胎。

    夜色中傳出幾聲蛐蛐低微的叫聲,隨後便是一長串樹葉嘩啦被風拂動的聲音,連翹警覺地循聲望去,只見前面一棵梧桐樹蒼翠的綠葉間露出一點銀色的光芒,她來不及細思扣動扳機,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數十片樹葉被震得飛飛揚揚,一個人影也如這落葉無聲無息地落在地面。

    正是那神祕莫測的鬼臉人。

    楊星緊張得握住扳手,連翹沒有回頭,悄悄用後肘碰着他的手臂示意他繼續卸車胎。“是你殺害嚴子鷹?”她咬緊嘴脣,眼中噴出怒火。

    石尤風點頭承認,他的臉藏在鬼臉面具後面,誰也不知道他在面具後面的臉是怎樣的神色。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頭滲落,沿着瘦削的下巴滑進寬大的雨衣。一個人的武功再高強,可仍然不能抵禦疾病的侵襲,在精神和身體雙重夾擊下,他幾乎到崩潰的邊緣。

    不過那件雨衣夠大,他的身體藏在裏面,沒有人發現他在顫抖,或許只要一個手指頭便能將他輕易地擊倒。

    他真的病得很厲害。

    “我要爲子鷹報仇。”連翹擡起槍對準他。

    石尤風沒有躲閃,事實他現在也沒力氣躲閃,他乾脆一句話都不說默默看着連翹。“哈哈哈……”夜色中又傳出幾聲刺耳的笑聲,剎那間三條敏捷的黑影從高速公路欄杆外面跳出來,一字排開站在連翹面前。

    夜忽然變得更黑了,連翹瞧着面前三個黑囫圇的身影,心裏更加證實被抓獲的水戶確係身份重要的大和間諜,否則對方不會派出四名武功好手來截擊。那三個人身形尤其高大,其中的一個人肩上似乎還扛着一個看不出具體形狀的東西。連翹瞅了好幾眼,纔看清是個麻布袋,麻布袋裏面鼓鼓的。

    “楊星,你速度快點,換好車胎立即上車。”連翹壓低嗓音。

    那扛着麻布袋的蒙面男子冷哼一聲,順手將麻布袋擲落地面,那麻布袋並沒有封口,然後一個圓圓的像是頭顱的東西從袋口露出來,原來麻布袋裏裝的是個人。

    此時又是一道凌利的閃電劈下來,將這片黑暗照耀得如同白晝,霎時連翹的眼神接觸到麻布袋裏裝的那個人的面部,整個人便愣在了原地,她下意識地張大嘴就要喊出聲,但瞬間她又及時醒悟過來,硬生生地將嘴邊的那個字眼嚥了回去。

    那蒙面男子些微有些詫異,按原來設想的連翹一定會撲上來與之決鬥,可現在她只是咬着嘴脣一聲不吭。他冷冷一笑,道:“連翹,你一定認出來麻袋裏的是你媽

    吧。我們不如做個交易,只要你將車上的那個人交出來,我們便放了你媽。”

    連翹眼睛裏盈滿了怒氣,他們果然打的是這個主意,她盯着昏迷不醒的母親,腦中轉過無數個念頭,但是車中的大和間諜關係着國家的安定,她根本沒有這個權利同意交易。

    可那卻是她的母親,她抿着嘴脣,鋒利的牙齒在脣肉上咬出深深的痕跡,腥澀的血滑進喉嚨。

    “真沒想到你是個不孝的女兒,連親生母親的死活都不顧。”那蒙面男子毫不留情地譏笑,頓時旁邊的另兩名蒙面男子也跟着起鬨。

    石尤風依舊沒說話,好像面前的事情與他毫無干系,一邊是他的民族,一邊是他的親人,他誰都不願意傷害。他瞅着連翹,其實他心裏的痛苦遠比連翹多。

    連翹手指放在扳機上,對面的三個蒙面男子也端槍對峙,其中兩把槍對準她的印堂,一把瞄準她的胸口。

    但沒有人先開槍,槍打出頭鳥,先開槍的那人最容易被對方攻擊。連翹明白只要她開槍,頂多能結果一個人的性命,但其他的幾個人便會開槍打中自己。只要自己不開槍,他們就會隨時戒備自己,沒有人願意先死。

    “我數三聲,如果三聲數完你還不同意這個交易,你母親的耳朵就不保了。”那蒙面男子與水戶關係最厚,心裏最迫切營救水戶。

    連翹心裏狠狠一震,這夥人心狠手辣,他們說到做到決不會手軟。她咬着牙拼命地想讓自己點頭,或者從嘴脣裏擠出一個字同意這筆交易,可她不禁又想到何必文冒着鮮血的光頭,趙江山佈滿全身的血洞,還有嚴子鷹死不瞑目的模樣。

    那麼多人死去了,怎樣才能讓所有人不再流血犧牲呢。

    必須要把藏在他們後面的首腦抓住,必須要把在華夏的間諜肅清,人們才能安定的生活,再不會流血,再沒有犧牲。

    “一……二……”那人數到二時故意拉長聲音,但瞧到連翹仍不爲所動,三立即脫口而出。站在他旁邊的另一名蒙面男子毫不遲疑手起刀落,刀光落下,噴灑的鮮血飛濺在連翹的面頰上。

    她仍是強制地咬牙,不讓自己發出任何妥協的聲音,事實她是沒有任何權利放走水戶。

    “我再數三聲,如果你還不同意,就砍掉你媽的左手臂。”

    朴硝坐在警車中將外面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多想衝出去將這些人統統殺光,但此刻他必須全力地保證將水戶安全送達B市交由國家安全局。坐在車中的其他幾名特警早就憤怒得熱血沸騰,個個躍躍欲試。

    “大家不要輕舉妄動,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押解大和間諜,楊星很快就會將車胎換好。”朴硝對連翹的意圖瞭若指掌,除了水戶不容有失外,還要儘量保證其他幾名特警的安全。

    隨時都會犧牲,朴硝比連翹更早明白這個道理。

    “一……二……三……”

    連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懼這三個簡單的數字,彷彿有三枚大鐵錘重重地撞擊在她的心坎。嘴脣上的肉幾乎要被她的牙齒咬掉,她渾然感覺不到疼痛,食指已經不受控制地想要扣動扳機,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和他們同歸於盡。

    可是她不能衝動,她必須要擋在前面,用身體作楊星的盾牌,只要楊星換好車胎,自己掩護他上車,朴硝他們便能安全駛離此地。

    飛濺的血中,一條血肉模糊的手臂滾了出去。

    淚水迷朦了連翹的眼睛,她感覺自己就快要大聲哭出來,那是她的母親,就算有再多堂皇的理由她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聽說你媽就快要醒了,不過我看你根本就不關心她。連翹,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數三聲,如果你仍是不答應,你媽的右手臂可要和她分家了。”

    “一……”

    “二……”

    連翹緊張地盯着那人,此刻她已經管不住自己的理智,國家和母親孰輕孰重。只要那人說出那個“三”,毫無疑問自己會讓他的胸口開出一朵巨大的血花。

    寧願和母親死在一起,也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那人停頓了幾秒,張開嘴脣正待說出“三”,忽然砰的一聲響穿破茫茫夜空,便見韓香雲的額頭滲出殷紅的血來,那血越滲越多,翻涌着瀰漫了韓香雲整張臉。

    石尤風握槍的手沒有放下,冷冷地停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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