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然笑着點點頭,愛憐地摸了摸慕清綰的頭。他對於這個親生妹妹,是發自內心的愛護。
“兩日不見,清綰似乎又長高了。”
“是皇帝哥哥對慕清綰照拂有加。”慕清綰調皮地晃了晃腦袋,少女姿態盡顯。
“哥哥,我聽說你今日留下蕭大人議事。清綰記着宮裏近日新做了一種小喫梨花餅,我想哥哥同蕭大人整日爲國事憂勞,便特意同阿碧帶着食盒來給你們嚐嚐。欸蕭大人他人呢”
慕清綰環顧一週,沒有發現蕭何的身影。
“那可真是不巧,蕭大人他回府了。”慕初然搖搖頭,狀似嘆息。妹妹對於蕭何的傾慕他一直明白,只是眼看蕭何並無此意,就算自己下旨賜婚,清綰也不會幸福。
不如靜觀其變。
“回府了那真是不巧。” 慕清綰的神色一時間萎靡下來,像黃昏時的花。
“你瞧瞧你瞧瞧,蕭何不在嘴就嘟這麼高。蕭何不在,不是還有朕嗎” 慕初然笑着捏了捏慕清綰的臉,一臉寵溺地說。
“那哥哥你可要喫完哦。母后還喚我去賞花,清綰先退下啦。” 慕清綰示意阿碧放下食盒。
慕初然點點頭,看着慕清綰消失在視線裏。妹妹啊,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人生最難的事情就是愛而不得。
慕初然喚了劉公公進來伺候。轉身踏上臺階行了幾步,又狀似不經意地向身邊的劉公公吩咐一句。
“去查查蕭大人身上的香氣。”
劉公公心知肚明,不敢多問,領命便去了。
此夜御書房猶如開滿幽蘭的空谷,清涼之至,一掃奢華之氣。
慕初然回憶懷中那副玄衣下的瘦骨,頗似天上夜夜所缺的鉤月。本以爲自己會極其厭惡與男子親近,沒想到也不是那麼噁心。
慕初然再次爲自己的思想大駭,他搖搖頭驅散腦中的思緒,繼續坐在案旁就着琉璃燈盞批閱奏章。
另一處蕭何回到府中,細想今日之事,羞憤之餘,更覺得要拿住慕初然的軟肋。自己的命門早在多年前就毀於一夕,血海深仇,定要你生不如死。想到這裏,蕭何手上的白玉扳指在燭光下竟有些泛冷光。
蕭何挑了燈花,靜靜百~萬\小說。
兩處燈火,各自不眠。
時間在不經意間總是走得很快,轉眼已是月上中天。
蕭何書讀至尾聲,心中又浮出千種疑問。
慕初然啊慕初然,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帝王。這些天來,你處理朝中事分寸得當,對於百姓也是視如子民可若是僅僅憑靠這些斷定你是個英明神武的好皇帝,那我攝政王府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又該作何解釋許多年來,我久聞帝王之家向來善於僞裝,或者我該誇讚你一句馭人有方用我蕭家滿門來給你的王座鋪路,你夢裏不會害怕嗎
蕭何捏緊了書卷,閉上眼睛面前就浮現出那場滅門慘狀,手上青筋畢現。
最是薄情帝王家,可憐我父蕭黎,一心爲國,我蕭氏一族滿門忠烈,一心一意只想輔佐這大殷國從沒有第二個念頭,卻慘遭如此飛來橫禍。慕初然,你心腸當真是鐵石做的嗎你下旨誅殺之時,蓋上你那傳國玉璽的時候也是穩若磐石嗎
終有一日,我蕭荷必定親自在衆目睽睽之下揭穿你僞善的面具,必定讓你將這沾滿血腥的江山拱手讓出。
房中燈火極其微弱,撲閃撲閃像人睏倦的眼睫,直直勾起房中人的睡意。
蕭何先前在御書房同慕初然交手,耗費了不少精力,回來後本來已經十分疲乏。只是一時間怒氣和羞憤交加,想起了多年前攝政王府的記憶。對於慕初然這個人的看不透,更是成爲了她心上打不開的一處結。心事煩多,讓她感覺不到絲毫睡意。
她一向要求自己心志如同寒冰一般嚴酷冷靜,遇事萬萬不可亂了心神。方纔挑燈讀書,只數個時辰已然靜心。現下疲倦如同潮水一般襲來,時刻準備將她席捲入夢。
夜靜人好眠。隨意擲了手中的書,蕭何輕啓菱脣吹向燈盞。
“嗖”
一支短箭穿窗而過直直射向她面門。
呵這夜裏最常見是安靜,最難是人好眠。
蕭何冷笑一聲,正想翻身躲過,第二支短箭接踵而至。蕭何素來不講究排場,臥房空間有限,佩劍也不在身旁。連續發射的兩支箭直接封死了在她反應範圍之內的所有躲避空間。換言之,她躲得過一支便再難招架另一支。
只見蕭何一個雁歸側翻,第一支箭自她身側飛過直直插入雕花衣櫃。但再沒有足夠的反應時間防禦第二支了,蕭何無奈之下一個美人折腰,短箭貼着那秀致的右臉險險擦過,似乎是刺中了。
隨後一向清雅的臥房裏傳來了淡淡的血腥氣,蕭何緩緩回過頭,口中正銜着那支傷了她的短箭,右臉有了一道血痕,長度從耳後到脣角,正不住地往外滲出鮮血。
蕭何並不慌亂,顯然知曉刺殺之事早晚要來,但是卻驚駭於這個時間,此時的自己明明毫無異動。
想要先殺我而後快,好狠的心,。
究竟是誰,是她還是他要置我於死地。蕭何心中疑問重重。
管你是誰,先留步吧。
低頭側耳,黑暗中的女子再不猶豫,拔下牆上的短箭反手射出。箭鋒上淬的劇毒在慘淡的月光下閃着詭異的色彩,隨後只聽得“撲”的一聲,箭入血肉。
蕭何心裏如明鏡似兒的:能知曉她作息和臥房佈局到了如此地步的人,除了身邊的管家和僕人,怕是沒有誰了。萬一遲了片刻,讓刺客僥倖逃脫,不管那個人是逃之夭夭還是按兵不動,自己再排查身邊之人必定困難重重,身邊留下不定時殺機,到時候可就麻煩大了。
想到這裏蕭何也顧不上爲自己傷口清洗上藥,她解下牀頭的佩劍,略一撐手便翻過窗臺。
窗外是一處青石磚鋪地的院子。月色暗處,正有一個黑影在掙扎。
蕭何此時站在慘白的月光裏,頭髮隨意地披散着,臉上血痕順着優美弧度的頸項流淌而下,弄污了一小片領口的月白衣衫。她棄了劍鞘,倒提長劍,揹着月色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個黑影,像位地獄裏的修羅。一陣風過,令人不寒而慄。
靠近了那人,蕭何才發覺自己反手射出的那一箭正巧射在了那人的左膝,關節已廢,怕是再也跑不了了。
“你是誰”長劍指向刺客心口,蕭何厲聲問道,說話間扯動傷口,又滲出了殷紅的血珠,但說話的人絲毫不以爲意。
被利劍逼迫着的刺客額上汗珠連連,頭部微微顫抖,似乎在忍受着極大的折磨。
蕭何見他情狀,也失去了耐心,一劍挑開刺客的黑布面紗。
“徐管家”蕭何的聲音雖穩,卻還是透露出一點點詫異。
她記得徐管家是個極爲和藹的老人,對自己這個主人恭恭敬敬,辦事也老道麻利,管理下屬井井有條。她對他還是有幾分信任的,當然,是以蕭何的身份。
蕭何深知目前她所能看到的一切,都不過是池塘上的浮萍,真正的根底全在看不見的水下,只是不知道這池水,究竟有多深啊。這第一個容不下我的,究竟是慕初然是皇太后還是段家徐管家這裏就是關鍵的突破口,
蕭何略加思索,淡淡開口。
“徐管家,我平日裏敬重你是長輩,待你不薄,而你今日這番作爲着實令人費解。”
她微微彎腰,月色當中身姿孱弱如一片葉子。
“我思來想去,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定要置我於死地,不過是受人之託,替人辦事吧。”
她說話間神色與平常無異,渾身上下顯現出一副盡數知曉的模樣。
“不如你向我吐露實情,興許我還能看着往日的幾分情面,讓你去個痛快。”
長劍在空中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持劍人的聲線轉而有些溫情的誘惑,像長着劇毒的花朵,正在誘人入網。
徐管家嘴脣泛着濃重的青紫,哆嗦個不停,顯然是中了那箭鋒上的劇毒。
半響,他斷斷續續的說出五個字。這五個字卻讓蕭何大驚。
他說:“你也中箭了。”
聽了徐管家的話,蕭何大驚,頸項處的大片涼意和鼻尖傳來的血腥氣提醒着她自己中箭的事實。但是與徐管家那麼痛苦的反應完全不同,她並沒有異樣的感覺,甚至一點兒也沒有。
蕭何正滿腹疑雲無從得知答案。
蜷縮在青石磚上的徐管家顫抖着青紫的嘴脣,開始說話了。喉嚨間分明帶着血污,每一次吞吐都極其艱難,但他仍舊努力把話一字一句說清楚。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喊你蕭大人了。大人,我跟在你身邊時間雖短,卻也隱約感覺到你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你眼睛裏的神色雖然藏得深,可我小老兒多年的閱人經驗也不是馬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