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三十五 十年國辱自今雪 永無休止的戰爭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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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後,李從璟率領大軍離開平州,向營州進發。

    在離開時,他將杜千書留在平州,並任命杜千書臨時充任平州刺史,處理平州一應事務。練民爲兵、整治耕地、管理漁場商路諸事繁雜,平州又是開頭,重要性不言而喻,需得人坐鎮指揮,杜千書雖年輕,然有政才,加之有趙鐘鳴輔助,當能爲李從璟穩定、發展好平州。

    君子都在白狼山敗營州援軍,之後便一直駐紮在白狼山側,沒有前行。平州的補給線只能到此地,無法伸長太遠,再拉長距離就有壓力,況且營州境內並非太平之地,因其地廣人稀,官府控制力薄弱,於民是害,於各種山賊、馬幫勢力則是大善,使得此地魚龍混雜,局勢莫測。亂世人心喪亂,在大軍未出時,不可不心行事。

    君子都在平州的傷員並未隨行大軍進往營州,在平州守軍還未招募、訓練完畢時,此地也需要大軍駐紮護衛,況且訓練新卒亦需教頭,李從璟將半君子都留於平州,以君子都的戰力、軍貌,他相信這對平州守軍的素質,會是一個不錯的影響。平州是新克之地,地理位置又重要,是契丹東入幽雲門戶,日後必爲久戰、激戰、苦戰之地,李從璟需要平州守軍皆爲精銳,如此才能勝任防守重擔。

    北上途中,信報一直接連不斷,軍情處、君子都將營州境內、契丹境內的敵軍動向整理成簡單的文字,盡數彙報給李從璟,讓他雖相隔千百里,能對前線形勢瞭如指掌。此番北伐,大軍第一個對手仍是營州契丹軍。

    李從璟在白狼山與君子都成功匯合,雖經歷一場大戰,君子都傷亡並不大,郭威、林英、林雄等人來相見時,神色振奮,對攻下營州充滿信心。見天色不早,李從璟慰問一番,隨即下令大軍今日就地紮營,明日繼續北行。

    與郭威等人一同來拜見李從璟的諸人中,竟有幾張生面孔,李從璟見怪不怪,與這幾人親切交談。

    君子都之所以能敗救援平州的營州契丹軍,除開戰術運用得當,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受到附近“義軍”的幫助。這些“義軍”雖人數不多,戰力不如君子都,但卻因爲是地頭蛇,對方圓百里一草一木皆瞭如指掌,而山地作戰,對這些盤桓在山中的“義軍”而言,無疑是拿手好戲。他們或許平地陣戰無法與百戰軍相媲美,但若論起山地戰,卻能甩正規軍幾條街。

    “義軍”能相助君子都,並非偶然,軍情處在幽雲活動日久,滲透營州也非一兩日,免不了與這些綠林豪傑接觸,這回來助君子都作戰的,是其中忠肝義膽之輩。

    前些時候,李從璟派遣君子都北上狙擊營州敵軍,明知君子都人數不多,仍然如此下令,便是如此原因。

    後世岳飛與契丹作戰時,便有聯合北地“義軍”,共同擊敵的政策、舉措,並且成效不錯,李從璟要以一地戰一國,自然要聯合一切能聯合的力量。國家大義面前,不缺忠義血性之士。

    這股“義軍”的大當家是位扎髯客,瞧着五大三粗的模樣,見到李從璟,他竟然有些侷促,聽到李從璟的親切言語,一派受寵若驚之相,愈發手腳不知該往何處放,“李將軍將門之後,祖孫三代皆名將,人慕名已久,不曾想今日竟得一見,實在是榮幸……將軍初至幽雲,旬月間歷經葫蘆口、平州兩場大戰,無不大捷,不僅收拾了盧文進這個狗賊,更教訓了耶律德光那犬兒,叫我等好生敬佩!將軍一句‘衛平州、越長城、復營州、入草原’,振聾發聵,如今已傳遍邊地,哪個熱血兒郎,有志之士,聞聽將軍護邊擊賊之決心後,不撫掌稱讚?不瞞將軍,人幾個相熟弟兄,皆欲率衆來頭,跟隨將軍討伐契丹蠻賊。如將軍這般勇武、賢明之將,人生平未見,今番能同將軍並肩作戰,實乃人三生修來的福氣!”

    “一門三將,仰慕已久”云云,李從璟不以爲意,然其言起“衛平州、越長城、復營州、入草原”這話如今已傳遍邊地,讓人“皆欲率衆來投”,叫李從璟意外又驚喜。此言或許不盡真實,尋常時聽到,李從璟多會一笑置之,但眼下對方已助君子都取得大捷,分量就不同了。

    李從璟道:“能得壯士這般豪傑相助,邊軍方能在與契丹交戰時,立於不敗之地。壯士及其部從之功,當爲邊地軍民開模,來日本帥必稟明朝廷,想必陛下聞之,亦會十分高興,定有嘉獎。壯士方纔,邊地豪傑多有欲助邊軍征戰之意,此言可能當真?”

    真名叫黃宗的扎髯客,拍着鐵板一般的胸膛道:“人雖愛吹牛,但在將軍面前,不敢虛言豪言。將軍攻佔平州之後,約束部衆‘不取一物’‘不擾一人’,不僅如此,更讓將士相助百姓修繕房屋,有受盧狗賊挾持而戰死者,還多加撫卹,此等仁義之舉,哪個不服?我等雖嘯聚山林,但終究不是沒心沒肺的人,人生平最敬重的,就是仁、義之士。將軍不僅勇武賢明,更兼仁義、愛民,將軍一路行來,難道沒有在路上聽人,大夥兒都稱將軍爲‘幽雲之福’?”

    饒是李從璟看淡虛榮,聽了黃宗這番話,也是心潮激盪。

    與當下的人不同,他來自後世太平年代,對生命本就看重,看不慣視人命如草芥的行爲,若是迫不得已也就罷了,就如攻打平州時,百戰軍也有挾持民夫填河的,但除此之外,他不願亂傷一人性命。

    攻平州之戰,雖無慘重損失,但戰事也頗艱難,城破之後,軍中頗有憤然情緒,惱恨平州城內百姓助賊抗拒王師,不是沒有人向他進言,意圖在城破之後屠城,以泄將士之憤,以威懾邊地百姓。但李從璟不僅沒有這麼做,反而約束部衆克城後“不取一物,不擾一人”,百戰軍也就罷了,軍紀嚴明,都頭以上軍官日日被軍營先生教授聖人之學,無人違背軍令。但盧龍軍就不同了,邊軍生存環境本就惡劣,一旦契丹南下,朝不保夕,這就使得他們戾氣深重,性子暴烈。爲約束盧龍軍,李從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甚至處置了一些違反軍令的將士,爲此差些與李彥超翻臉。這其中的艱難、堅持、苦心,之前有多少人能體會?

    李從璟固知僅靠邊軍數萬人,便是他再如何能征善戰,也無法跟契丹玩命,他需要邊地民衆的支持。行仁義之舉,忍受他人誤解,還要面對他人發難,他堅持得何其艱難?而這一切,都是爲了“護邊擊賊”,並非是個人私利,他難道就沒有心懷不平的時候?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李從璟初臨當世,所求不過“保命”二字,所作所爲皆是“私利”,縱有吳靖忠、何進等人非難,從無怨言;如今,他手握數萬雄師,護衛大唐邊地江山,面對契丹寧戰不和,甚至不顧李存勖猜忌,也要對契丹用兵,“變幽雲之天”,所爲者何?因他也是七尺男兒,胸中日復一日有了“天下”二字,有爲國爲民,爲漢人江山做些什麼的大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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