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一百零二 驚濤初起劍南道 諸侯掀起百丈浪(11)
    (七月的第二更...)

    邊鎬到了洛陽之後,並未在趙王府居住,而是藉口喜好幽靜,要在城中尋處宅子,李從榮只當這是文人癖好,也未深究,遂依照對方的意思,給他送了一座宅院。

    這日在趙王府呆了半日,左右沒甚麼事,邊鎬便離開王府回宅。他這回北上,雖說是隻身前來,身邊卻並非沒有親近的人,此時與他一同坐在車中的書童,便是他的親信之人。

    書童十三四歲的模樣,眉目清秀,雙瞳滿含靈動之氣,乍一看倒像是權貴人家之子,他正在爲邊鎬誦讀一篇文章,嗓音清亮:“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爲先。《兌命》曰:念始終典於學......”

    書童讀的是《禮記》中的一段,通篇之義在於一個“學”字,書童擡頭望了邊鎬一眼,見對方正閉目養神,遂繼續念道:“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

    讀到這,書童放下書本,眼巴巴的看向邊鎬,“先生,學生眼下很困惑啊!”

    “此篇章義,你早已爛熟於胸,今日有何困惑?”邊鎬沒睜眼,雙手攏袖的他,不緊不慢的迴應。

    “學生之困,不在書中,而在眼前。”書童一臉正經,話說完,等了片刻,見邊鎬沒有搭話的意思,有些尷尬,只得訕訕道:“先生,李從榮果真沒有爭儲之意?”

    “有當如何,沒有又當如何?”邊鎬淡淡道。

    “若說他有,他卻早已表明態度,且言辭懇切,不似作假;若說他沒有,在蜀中之事上,怎麼未見他爲李從璟說話?”書童滿臉不解。

    “爲師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但凡識人,不必聽他口中所言,但觀其舉止即可,難道你忘了爲師之教?”邊鎬語調依舊平淡。

    “學生不敢。”書童忙道,雙眸轉了轉,似有所悟,“如此說來,李從榮確有爭儲之意......既然如此,他怎麼不對先生實話實說?如此做派,言行不一,豈不讓人寒心?難道他還未信任先生?”

    邊鎬總算掙開了雙眼,但見他目中精光點點,“若是李從榮日前便明言要與李從璟爭儲,爲師恐怕倒真要勸他莫要自取滅亡了。”

    “這是何意?學生不解。”書童眼中又恢復了疑惑。

    邊鎬遂正色道:“當今之李唐,衆皇子中,李從璟一枝獨大,旁人莫能與之匹敵,倘若李從榮此時大張旗鼓與其相爭,無異於以卵擊石,此乃自取滅亡之道也。反之,若李從榮擺明態度,只想爲大唐立功,只願爲君王分憂,以求不負皇子之養,則不會召來李從璟及其黨羽之針對,更有甚者,李從榮處處以李從璟爲榜樣,還有可能在日後行事中,藉助李從璟的威信,被李從璟之黨羽大開方便之門。”

    “一言以蔽之,今日之李從榮,不爭纔是爭。”邊鎬看向書童,“此中深意,你能體味否?”

    書童陷入沉思。

    邊鎬也不催促他,撩開窗簾一角,看向人流如織、繁花似錦的街道,“大爭之世,凡有血氣者,皆有爭心,此固不假,但如何與天下相爭,卻大有講究。弱者若想戰勝強者,首先要學會的,便是隱藏自己的爪子,其次,還要學會藉助強者的力量,壯大己身。待到自身羽翼豐滿之後,不出手則已,出手則力求畢其功於一役,不給對手反擊之機。景兒,這些話,你要記住了!”

    “多謝先生教誨,學生記住了。”被喚作“景兒”的書童俯身行禮。

    沒有人會知道,這輛行駛在洛陽大街上的尋常馬車,內裏卻做着兩個日夜想着顛覆大唐江山的人。而在人流涌動的街頭,這輛孤零零的馬車,一如在巨浪滔天的大河中逆流而行的小帆,每走一步都有覆滅的危險。

    “先生,咱們不回去?”書童察覺到馬車並未行駛在歸去的路上。

    “先去見一個人。”邊鎬道。

    “見誰?”書童有些好奇。

    “還記得方纔爲師所說的話嗎?”邊鎬問。

    “記得。弱者要戰勝強者,要學會藉助他人的力量。”書童眸中靈光閃閃。

    邊鎬笑意溫醇,“我們正是要去見這樣一個人。”

    馬車在東市的一座酒家前停下,邊鎬與書童走下馬車,在沒有人指引的情況下,他們徑直上了酒家閣樓,進了一間雅間。

    雅間中沒有酒菜,卻有一個早已等候在此的人。

    邊鎬好整以暇向這人拱手,“石帥,久仰大名。”

    窗前的男子轉過身來,露出威嚴的國字臉,很容易讓人感受到他身上的殺伐之氣,他打量了邊鎬一眼,微微皺眉,“想不到名動江左的邊郎,竟然這般年輕。”

    “石帥倒是與傳聞一樣,威武莊嚴。”邊鎬的微笑帶着幾分書卷氣。

    “請坐。”

    “請。”

    ......

    “明日便是除夕了,姐姐當真不在西樓多留兩日,今天便要走?”溫暖如春的廳堂中,耶律敏親自爲爐中添了一塊炭火,擡頭時問坐在身旁的桃夭夭。

    “左右都是異鄉,留與不留,有多大不同?”桃夭夭將耶律敏早先遞來,讓她評判欣賞的刺繡放到一邊,“想不到一國宰相也有這份閒心。”

    “姐姐這話可真是叫人傷心呢,西樓雖是異鄉,好歹有故人不是?難道妹妹在姐姐心裏,便這般無足輕重?”耶律敏幽怨的瞥了桃夭夭一眼,像是責怪負心的情郎,“要是妹妹不讓姐姐走呢?”說着就來握桃夭夭的手。

    桃夭夭很不客氣甩開耶律敏雙手的糾纏,“軍情處早已行動,你留我在這裏,也沒甚麼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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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  “此話當真?若是妹妹挾持了姐姐,說不定秦王憂慮姐姐安危,便不讓軍情處行動了呢。”耶律敏目光狡黠,似有幾分頑皮。

    “軍國大事,豈會因爲一人之安危而有所變化?”桃夭夭乜斜耶律敏一眼,“你也曾在幽州呆了好些年,李從璟甚麼時候優柔寡斷過?”

    耶律敏哼了一聲,撇嘴道:“那可說不定。”

    契丹出征黑車子室韋的計劃已經擬定,開春後便會出師,原本春日時節非是興兵良機,但戰機稍縱即逝,耶律倍也沒有打算等待的意思,再者春日興兵也有一個好處:出其不意。

    桃夭夭在西樓停留的這些時日,耶律敏多次勸過耶律倍,但一心恢復耶律阿保機霸業的耶律倍,卻沒有理會耶律敏過安穩日子的提議。而一旦耶律倍對黑車子室韋用兵,雖明知得此音訊的大唐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但耶律倍卻也沒太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只要大唐不大舉興兵北伐,契丹便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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