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唐朝貴公子 >第二百五十六章:決一死戰
    話說罷,婁師德再沒有多言,只是按着腰間的刀柄,目光炯炯地看着陳正泰,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

    他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所以反而此時心中坦然。

    陳正泰似乎也被他的氣概所感染。

    漢唐,漢唐,後世之人總是在說漢唐,直到現在,他方纔知道漢唐和宋明的區別。

    宋明不甘寂寞而有大志向的人,想着的乃是科舉,是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可在這漢唐,似婁師德這樣的人,他們心心念唸的,是捨身忘死,立不世功。

    這等人,你可以說他們是利益薰心。可又如何呢?大丈夫若不爲名利,難道要學魏晉的那些士大夫們一般,每日袖手清談,才顯得自己孤傲嗎?

    名利於我如浮雲焉這樣的話,誰都會說。可若是沒有名利,你又憑什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倘使讓你做那山林之中的野人,餓着肚子,衣衫襤褸,你還敢說這樣的話嗎?

    竹林裏的賢者們,表面上厭惡名利,躲在深山,看似過得清心寡慾。可實際上,他們的耕讀和在山林之中的放浪形骸,和真正的貧賤者是不一樣的。

    固然他們也假裝瀟灑,住在草廬裏,可是他們根本無法通過耕作來自給自足,那麼就必須得由專門的人將糧食送至,爲了供奉他們在深山的所需,需有人專門去爲他們採清泉,得有人專人爲他們烹飪食物。而他們只需穿着四不像的所謂‘布衣’,搖着扇子,自詡自己的孤傲罷了。

    這樣的賢者,從呱呱墜地起,便堆砌了無數的資源,有名師教授他們的讀書寫字,有書童爲他們受過,甚至他們還未成年,朝廷徵辟他們的詔書,只怕就已預備好了!

    他們享受着清閒自在,無需去思量着功名之事,不是因爲他們不屑於功名,只是因爲他們的功名乃是現成的。

    如此而已!

    陳正泰看了婁師德一眼,不由道:“既如此,我給你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你可敢取嗎?”

    “吾三尺劍傍身,有何不敢?”婁師德豪氣道,一雙眼眸泛着清亮的目光。

    “好。”陳正泰便道:“你先去都督挖掘壕溝之事,想辦法引水入壕溝,賊軍不日即來,時間已經十分倉促了。”

    “喏。”婁師德沒有過多的問陳正泰何爲,而是滿心歡喜的去了。

    他帶着自己那個十一歲的孩子,叫婁思穎的少年郎,直接到了鄧宅外頭。

    這裏早有人在挖溝了,婁師德一腳便將自己的兒子婁思穎踹進了溝裏去,不容置疑地道:“你年紀尚小,還不是你拼命的時候,只是力卻是要出的。”

    婁思穎突然被踢下去,腦袋先砸進了溝裏,好在溝裏的都是軟土,嗷嗷叫了兩聲,便乖乖地翻身起來,取了鋤頭,撅起臀掄着胳膊開始鬆土。

    到了傍晚,天色陰沉。

    這江南的天又變了。

    先是絲絲的雨點淅淅瀝瀝的落下,而後風雨漸大!

    而整個鄧宅,在蘇定方和婁師德的佈置之下,已如鐵桶一般。

    自然……只兩百人,還是有些捉襟見肘。

    陳正泰顯得有些焦慮,不過似乎蘇定方很高興。

    武人就是武人,哪怕是再沉穩的武人,但凡是有一丁點能建功立業的機會,他也能美滋滋得像娶了媳婦似的。

    管他呢,先幹完事了。

    當夜,陳正泰和蘇定方睡在同一個屋子裏,外頭的雨水拍打着窗。

    婁師德卻是匆匆而來,在外頭敲了敲門,聲音略帶急切地道:“賊來了!”

    只這三個字,立即令剛剛進入夢鄉的陳正泰猛地清醒過來,也瞬間令他打起了精神。

    蘇定方卻是睡在地鋪上,懶洋洋地道:“賊雖來了,只是深更半夜,他們不知深淺,必定不敢輕易攻打這裏的,就算派出些許士卒來試探,值夜的守兵也足以應付了。他們遠道而來,定是又困又乏,肯定要徹佈置營地,首先要做的,是將這鄧宅團團圍住,密不透風,絕不會大舉進攻,一切的事,等明日再說吧,現在最緊要的是好好的睡一宿,這樣纔可養足精神,明兒神清氣爽的會一會這些賊子。”

    說罷,他直接閉上了眼睛,翻個身,居然很快打起了呼嚕。

    這傢伙,心理素質有點強過頭了。

    陳正泰也不知他說的對不對,可心裏總是有些不放心。

    是夜,風雨的聲音令人不安。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偶有一些零星的呼喊,不過很快這聲音便又銷聲匿跡。

    果然如蘇定方所說的一樣,對方會來試一試深淺,並不會有什麼大舉動。

    等天矇矇亮,蘇定方極準時的翻身起來,只是他此時卻沒有深夜時氣定神閒了,一聲低吼,便氣勢洶洶的尋了衣甲,一層層的穿戴之後,按着腰間的刀柄,匆匆地帶着人趕了出去。

    上午,陳正泰喝了一些米粥,隨即也穿戴整齊,而後趕至中門附近的箭塔上。

    登上這裏,居高臨下,便可看到數不清的賊軍,果然已駐紮了營地,將這裏圍了個水泄不通。

    陳正泰看着下頭密密麻麻的人,不禁頭皮發麻。

    對面似乎也看到了動靜,有一隊人飛馬而來,爲首一個,頭戴帶翅襆帽,正是那刺史吳明。

    吳明很謹慎,打着馬,不敢過份靠近,而後發出了大喊:“陛下何在?”

    陳正泰站在箭樓上便罵:“你一刺史,也敢見陛下?你帶兵來此,是何用意?”

    吳明氣定神閒地道:“可是陳詹事?陳詹事爲何不開宅門,讓老夫進去給陛下問安?”

    陳正泰卻沒心情繼續跟這種人囉嗦,冷笑道:“少來囉嗦,刀兵相見罷。”

    吳明似乎也不惱怒,只是冷笑道:“高郵縣令婁師德可在宅中?”

    婁師德早已站在陳正泰的身後了,只是他不發一言。

    陳正泰便大笑道:“造反便造反,這造反還這麼囉嗦的,我今日才見到。婁師德在此,那又如何?”

    吳明聽到這裏,已咬碎了牙齒,氣呼呼地道:“婁師德你這狗賊,你在那慫恿我等造反,自己卻去通風報信,爾等無情無義之人,若我拿住你,必要將你碎屍萬段。”

    陳正泰聽到這裏,於是撇過頭去看婁師德。

    婁師德面上沒有表情,只是對陳正泰道:“陳詹事會相信這叛賊的話嗎?這必定是叛賊的詭計,想要離間你我。”

    陳正泰便朝他樂了:“我倒是覺得這刺史不像是詭計,這等缺德事,你還真可能做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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