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興宋 >第416章 害人都弄得自己正氣凜然
    既然楊惟忠談起辛新宗,時穿也就不再遮掩,他坦承辛新宗的作爲——自然是節選事實,省略真相的談論。劉鎮劉鎮這才清楚那份奇怪軍報的來歷:怎麼官軍大勝,辛新宗卻陣亡了,而兩浙路團結兵居然精銳盡亡……這一切源自辛新宗的違令

    出擊。

    作爲西路軍指揮官,對於軍頭的傲慢早有不滿的劉鎮掃了一眼屋內,見到那些童貫黨羽猶在趾高氣昂在談論戰後利益分配,而自己這個大勝的指揮官卻要站在下面端茶遞水,禁不住火氣涌。文人的脾氣一來,他顧不得了解當辛興宗出擊的時候,時穿兵力分佈的情況,直接給辛興宗定了罪。

    “這廝……哼,戰時不尊號令,擅自出擊,險些導致西路軍大敗,時長卿厚道,不談他的過失,老夫自然要把詳情報去,要讓面嚴責,否則今後再有不遵號令者,這仗沒打了。”

    楊惟忠與時穿相互看了一眼,嘴角露出微笑。

    童貫也是打慣仗的人,他要有心替辛新宗脫罪,只要問一下當時的兵力分佈,得知辛新宗出擊的時候,兩翼的楊惟忠與孫立已經去攻擊方臘大營了,馬,童貫就會明白是時穿陷害了辛新宗,因爲那種態勢下,時穿已經箭在弦不得不發,馬就要下令全線出擊,而辛新宗只是搶先一步而已。

    既然時穿緊接着就開始了全線攻擊,那麼當先攻擊的辛新宗怎會傷亡如此慘重——結果倒推原因,結論不言而喻。

    而整個戰事進展瞞不了人的,數萬人一起在戰場,被“軍”割去同僚腦袋的剩餘團結兵不能不訴冤……但如今即使他們喊冤也沒人聽了。劉鎮的表態已經將辛新宗的“違令出擊”歸結到文官與武官之間的彼此瞧不起,那麼童貫一旦想替辛新宗鳴冤,他會受到全體文官的阻擊。

    沒錯,文官管理軍隊,軍頭們常常嘲笑文官的無知官們確實對軍事常識一無所知。但大宋朝“以文御武”是朝廷體制,在這一點,幾乎所有的文官都感受到武官對他們的輕蔑,而壓制武官是所有文官的責任,不用時穿招呼,只要劉鎮與他這兩個文官一起陳述,誰敢在這裏面挑刺,那就是跟全體文官做對,必將成爲全體文官的公敵。

    童貫擔不起這個責任,他也不敢在緊要關頭挑起文武之爭。所以他只能嚥下這口氣,坐看自己愛將被時穿除去——沒準他還要在一旁幫腔幾句,坐實辛新宗的罪過,以此討好文官。

    而時穿在這場爭鬥中,十足像個厚道人,他先發出一份矛盾的軍報,挑起別人的好奇心,然而一付不願多談辛新宗罪過的憨厚——這是出於儒家傳統,替死人諱言諉過嘛。在這種情況下,誰要說時穿陷害了辛新宗……一羣儒士跳起來跟你急。

    陷害人都把自己弄得如此正氣凜然……大約童貫從沒遇過這樣的人。

    這是童貫弄清真相後的第一感覺,而真相從來是隱瞞不了的——當劉鎮以“不尊號令”處罰剩餘團結兵,並把剩餘團結兵扔在廣德軍不管,自己則因不耐煩待在廣德軍,繼續受各級司的指派,便領着西路軍繼續向歙州進發。隨後,窮困潦倒兼戴罪之身的團結兵剩餘將領向童貫投訴了。

    童貫問清事情經過,立刻怒火萬丈——欺負人,欺負我童貫,想當年蔡京都被我整下去,你一個小小主薄盡然敢騎在我頭欺負我愛將,未免太不把咱家放在眼裏……但馬,精擅權術的童貫稍加權衡,又閉緊了嘴。

    考慮許久,童貫緩緩說:“細論起來,新宗確有過錯——西路軍取得大勝,但陳箍桶等人逃遁,這與新宗不尊號令有關。觀時長卿用兵,手熟練,時機把握恰到好處,若新宗聽從號令,按時長卿指定的突擊方向進入戰場,或許不會被捲入敵陣,以至於朝廷軍隊爲了救援他,不得不聽任陳箍桶等寇首突圍。”

    童貫連一句指責時穿的話都沒有,而他說的這個理由是時穿埋伏的伏筆,只要童貫敢挑起文武之爭,時穿就會拿出這個理由駁斥:怎麼,我很厚道的不談對方過錯,隱下了整場戰事的具體過程,你偏要揭開……那就把事情都擺出來,大家來聽聽誰有理?

    這個理由足夠了。

    擅長權術的童貫察覺到這個伏筆後,立刻驚出一身冷汗。

    辛興宗搶先出擊的時候,各部已經準備出擊了,那麼辛興宗被敵軍捲入陣中,就誰都不能怪,只能怪他自己——宋軍極其講究陣,各軍按照預先指定路線展開攻擊,臨時變陣已不可能。辛新宗的突然,擋在各軍攻擊方向,那麼被各軍攻擊也是他自找的。

    死人不能說話,無論辛新宗的部下如何辯解,他們都不是辛新宗本人。另一方面,兩個文官的齊聲指責,會讓所有企圖跳騰的人罪加罪——所以童貫想清楚前因後果後,只能採取壓制措施。

    兩浙路團結兵再度崩潰,即使給他們任命一位新首領,估計在今後的戰鬥中已經派不用場了——這些人已經沒用了。童貫想清楚這點,臉色一變話語陡然嚴厲起來:“爾等不尊號令,擅自出擊,致使匪首逃遁,兩浙路團結兵覆滅,事後又構陷司,意圖攀扯。本相爲嚴肅軍紀,暫借爾等頭顱一用……”

    “來人”,不顧這些將領的哀嚎,童貫傳令親兵將這些人拉出去斬首:“首級送往劉鎮時穿那裏,就說本相替他們做主,嚴懲了不軌者,讓他們二人放心,戰後,本相不嗇賞賜。”

    親兵將這些哀嚎的人拖出去的時候,太尉譚稹笑眯眯的進來,他對這些人的哀求充耳不聞,只笑眯眯地詢問童貫:“大閣,這位時長卿真是心狠手辣啊。大閣打算就此放過?”

    譚稹與童貫並不融洽,兩人都在爭奪道君皇帝面前第一太監的位置,可惜譚稹領軍時間不長,手下沒有多少可用之人,所以這次征討方臘,不得不使用西軍,可這些人都是童貫經營許久的親信,不是他的親信則早已被排擠,譚稹來到江寧,沒少受童貫“愛將”的氣——包括那位辛新宗。

    而時穿這次報復辛新宗,帶有明顯“殺雞給猴看”的意味,這是爲江南水軍大營被侵佔事件出了口惡氣,並以此警告那些想跟他搶的人,我時長卿不好惹,別惹我。

    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譚稹喫夠了手頭無將的苦,這時候他要將童貫推一把,讓他徹底與時穿敵對,如此一來,自己拉攏時穿就事半倍。童貫的歹毒不是一個小主薄能承受的,爲了避禍,時穿只有找另一棵大樹——他譚稹。

    童貫確實憋屈,確實怒火壓抑不住,可這時他必須壓抑住自己的怒火——密切關注北方局勢的童貫剛纔接到情報,金人又戰敗了遼國,以至於遼國皇帝放棄京,躲避到了西京。

    這個時候,今早剿滅方臘,讓西軍稍事休整,準備參與聯金滅遼纔是大局。而從西路軍遞送的戰報看,時長卿之勇遠遠超越辛新宗。他敢用海州團練數千人迎戰方臘全軍,並在這場戰鬥中指揮若定,擅長逃跑與拍馬屁的而辛新宗做不到這點——真實的歷史,辛新宗在聯金滅遼戰役中,見戰事不利,丟下軍跑路了。

    爲了拉攏這樣的勇將,丟棄一個馬屁精算什麼?

    然而,童貫越想這事越覺得委屈——不帶這麼欺負人的,明明你害死了辛新宗,並把人的部下殲滅大半,卻把罪名扣在辛愛將頭,連個辯駁的理由都不給人留。這算什麼事?

    如今連譚稹這個蠢貨都清時穿陷害辛新宗的事實,如果對此不加懲處,那不是鼓勵別人蔑視他童使相嗎?

    可該怎麼下手呢?

    童貫思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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