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女子搖搖頭,嘆了口氣,“除了那皇商鄭家的鋪子,其他鋪子都不收女賬房。”
“爲啥不收呢?”這樣文采斐然的賬房先生,那些鋪子竟然不收!真不知道咋想的。
女子低聲道,“終究是男女有別,或許都覺得讓女子拋頭露面不太好,不願聘請,也覺得聘請咱們女子比不上男子。”
這還真是件悲傷的事。
“那女塾師呢?”便是私塾先生,只是一般私塾不會聘請女先生,所以她指的便是那些有錢人家請的教授自家女兒或是嬌妻美妾的女先生。
只見女子掩嘴笑道,“姐姐便是女塾師吶,平時若有哪家請我,我便去授課,無人請,便在外擺攤賣字畫。”
薛琅靜頓時大窘,所以人家是有固定身份的,在這擺攤只是人家的副業而已。
女子似乎看出了薛琅靜的想法,又解釋道,“其實妹妹所想是對的,我們女塾師不同於男子,他們可以去官學、私塾、家塾授課,若闖出了些名堂,平時還有人來請題字作畫寫詩,但咱可沒這個待遇。”
說到此,女子頓了頓,臉上染上了一分哀怨,“咱們女子唯一能去的便是家塾,且只能教授女子,而若不是富裕人家,有多少人能讓女子唸書,並且能請得起先生的?
其他地兒倒是有女塾師自己辦家塾的,但都只能收女弟子,只是女子唸書的本就少,這人數收不齊,不僅收不回本錢,還得倒貼出去,自然不適合咱們普通人。”
“這倒是”,薛琅靜點頭。
女子又道,“再有,並非所有富貴人家的女子都會讓唸書,畢竟多數人還是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咱們能選擇的便極少了,起如我這般的還有好幾位呢,平時多數還是以賣字畫爲生。”
“那寫詩作畫這類爲何沒人請呢?畢竟姐姐您也說了,與您相同的也就幾位女子而已,人數也不太多,且您這樣的才學,已經超過了多數男子呢。”
“不管我們自認爲才學如何,一般的富貴人家都看不上女子所作的字畫,更不會來請,我們只能以遠低於其他文人的價錢自己擺攤售賣”,女子解釋道。
原來如此!
可聽完她的回答,薛琅靜卻是始終想不明白,“姐姐,我有一個問題。”
“妹妹請說”,女子也是不厭其煩地回答她的問題。
便聽薛琅靜問道,“您說世人都認爲女子無才便是德,甚至許多女子自己也這般認爲,可爲何這城中又有好些如您這般飽讀詩書但卻並非富裕家庭出身的女子呢?”
“唉,這便得從咱大楚開國說起了。”
“您說。”
就見女子降低了音量,“大楚開國前兩百年,在文,朝廷皆是鼓勵女子讀書,甚至還爲女子開官學,女子好唸書的風氣便在這兩百年間逐漸形成。
女子的地位也在這兩百年間大幅提升,所以纔會出現像鄭文大人,還有那位長公主這般出色的人物。
只是後來又突然大肆打壓,在上頭的助力下,反對女子唸書習武的聲音更是前所未有的高漲,又逐漸打撒了這風氣。
但兩百來年形成的風氣早已更根深蒂固,如何是說打散便能打散的?
不管朝廷甚至民間如何打壓,總會有那麼些人在堅持着,就如那野草一般,只要根尚在,隨時都可能再次破土而出,一旦成長便是風吹不散,雨打不斷,堅韌不拔。”
女子的音量雖低,但眼中的光芒卻是難掩,看得薛琅靜重重地點頭,“我明白了,所以世上女子,有姐姐這般能文的,也有妹妹我這般能武的。”
聽她這番話,女子也是深深地點了點頭,伸手在她肩上鄭重地拍了拍,“妹妹果真聰慧。”
話音剛落,便又聽對方道,“當然還有不少如鄭大人這般能文能武的女子。”
“哈哈,看來妹妹極爲推崇鄭文大人吶!”她這一番話,成功逗笑了原本一臉沉重的女子。
隨後,兩人便又攀談了一番,薛琅靜也問起其他幾位女塾師的狀況,“姐姐可知其他姐妹的現狀如何?”
“都差不太多,有三位姐妹的家境與我相似,都得如此忙忙碌碌才能養家餬口,倒是另一位妹妹,如今獨身一人,家中無甚壓力,日子過得比我等還要滋潤得多,叫人羨慕不已吶!”
說到最後,女子忍不住嘆道。
聞言,薛琅靜仔細看向女子,女子臉上確實飽經風霜,與她想象中的一般都待在閣中題詩作畫的女學士大不相同,
“恕妹妹冒昧,姐姐可是已成婚或是家中已有子女?”
“嫁作婦人已有十五載,家中育有兩子兩女。”
原來竟然有這麼多子女,薛琅靜也跟着感慨,“要拉扯這麼多娃娃,姐姐確實不容易。”
接着便又問道,“不知姐夫在做什麼?”
“他呀,在碼頭做苦力呢,每日掙個三四十文錢”,女子搖頭苦笑。
“姐姐您不是做女塾師便是售賣字畫,再加上有姐夫幫襯,這日子也不會太差吧?”薛琅靜又是不解。
卻見女子又是搖頭,“若只渾渾噩噩地過,確實不會太過艱難,只是姐姐還得教授家中四個娃娃唸書習字呢,雖然省了請先生的錢,但筆墨紙硯卻是一樣都不能少。”
薛琅靜不得不佩服,“姐姐當真是厲害!”
女子擺擺手,“哪裏,若真有本事,也不用搬到城外去住了。”
“既不住在城裏,那姐姐午飯如何解決,要暫時收攤去喫午飯麼?”
“城中的飯食貴,一般便是次女在家中做飯,由家長女回家去帶來,我夫妻二人皆是如此,也能剩些飯錢。”
唉,都不容易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