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枝相思煨紅豆 >第九十七章 血手帕
    鬼帝是個性格比較溫和的鬼,當然了,他也有暴躁的時候,譬如這次。

    當窮海鬼在大街上搖晃的時候,看到對面站着一個穿着紫檀華服的男人,面如冠玉、眸似寒星,賭是個俊俏無雙的鬼。

    這兩鬼站在一起,對比異常鮮明。

    窮海鬼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不等鬼帝心裏默默過一遍早已準備好的教之詞,對面那隻大公雞突然朝他那白白淨淨的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

    鬼帝身後的一衆鬼將們趕緊將腦袋埋到了青石之下,只露了身子在地面,一個個像拱橋似的紮在地上。

    即便如此,鬼帝仍是怒不可遏:不可教化,不可教化也。

    在窮海鬼那猩紅的長舌即將捲上他的腰身之際,到嘴邊的教之詞轉了個彎,出來的詞變成了“焚靈咒”。

    窮海鬼瞬間縮回長舌,鬼叫着拍打身上的烈焰,只見它身上亂七八糟的衣飾,被一簇突然爆出的紅蓮業火點燃。

    它目呲欲裂,朝着鬼帝撲將過來。

    鬼帝衣袍被海風吹起,輕飄飄避開窮海鬼的熊抱。

    眨眼的功夫,窮海鬼便站立不穩,更別提去攻擊鬼帝。

    只見它赤條條地蜷在地上,痛苦哀叫不止。

    紅蓮業火吞噬着慘綠的熒光,火舌歡騰、不知魘足。

    眼看就要將窮海鬼燒得魂飛魄散,鬼帝垂眼瞧着,覺得自己下手似乎有點狠了,一口唾沫而已,原也不至於此。

    鬼帝收了紅蓮業火,再看窮海鬼時,略略訝異了一下。

    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張火紙,手指微點,火紙便化作一套衣衫,攏在了窮海鬼身上。

    “這便是紙紮衣飾的來歷?”枝問道。

    “沒錯,爲了紀念鬼帝降伏窮海鬼的事蹟,幽檀山便慢慢流行起這種紙紮衣飾來。不僅如此,這種以紙紮爲本的衣飾,必須施以咒語才能穿戴在身上,否則你即便是搶去了,也不過是一張紙而已。這也減少了不少偷盜搶劫的行徑。”

    “那若是去搶別人身上穿的衣服呢?”

    薛繁英笑道:“也是不行的,在鬼界,每一件衣服每一樣首飾都是認主的,別人拿去,亦是廢紙一張。”

    “對了,那窮海鬼後來怎樣了?”

    薛繁英想了想,“後來,聽鬼帝度它輪迴去了。”

    “啊,不對,這裏不對,那窮海鬼是被鬼帝帶去了度朔山,後來聽逃走了,逃去哪裏就沒人知道了。”

    薛繁英只覺一股寒意從背脊竄到後腦勺,身後一隻長舌鬼冒出來指出了他故事裏的錯誤之處。

    枝這才注意到他們身後長龍般的隊伍,嚇得往陸七身邊跳了一步。

    陸七揉了揉她的頭髮,冷眼掃了一下身後衆鬼,再看枝時,已笑如春風拂面,道:“莫怕,你若覺得厭煩,我這就將它們處理了。”

    衆鬼收到陸七的死亡凝視,也紛紛戒備着往後退了一步。

    枝趕緊擺手,還是不要了,這畢竟是棒槌的老家,多少要給他點面子。

    一隻剛加入隊伍不明狀況的水鬼溼答答地飄了過來,好奇地問道:“咦?人!你們來這幹嘛?幽檀山不是封了嗎?你們怎麼進來的?”

    衆鬼不禁暗想:“是條好漢!”

    枝想了想,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不過她沒見過水鬼,見它渾身像個破了洞的水桶一般,不停往外漏水,眼角更是眼淚漣漣,似有無盡委屈,忍不住問道:“你是溺水而死的嗎?你身上總是這般溼答答的嗎?”

    水鬼見這姑娘不回答他的問題,也不氣惱,掬了一把眼淚,嘆道:“唉,這事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我呀,是喝醉酒洗澡的時候淹死的,因爲死的時候神志不清,以爲自己是那隻泡澡桶,所以才這般不停地滲水。”

    枝聽得瞪大了眼睛,還有這種死法!

    一隻冤死鬼見這三人走了兩條街也沒啥大動作,就真的只是逛街閒談,也大着膽子飄了過來,道:“他這算什麼,好歹死前沒受罪,我這才叫冤呢。”

    枝將目光轉向了身穿破舊道袍,手持沒剩幾根毛的拂塵,留着山羊鬍子的冤死鬼,等着聽他是何種死法。

    冤死鬼捋了捋山羊鬍子,咳嗽一聲,起了個範,才道:“那日我照例在觀中爲信衆算卦,青白日,朗朗乾坤……”

    “重點。”

    “咳,那日來了位印堂發黑的白衣公子,那印堂黑得喲,都不用算,我也看得出來他很快就要有血光之災。可他竟然無視我熱切的眼神,徑直去了三清殿。呵,我這倔脾氣,好不容易來了筆大生意,老道豈能放過。”

    枝掏了掏耳朵,這冤死鬼可真囉嗦。

    冤死鬼嚥了口唾沫,繼續道:“我便一路跟着這位倒黴哥,發現這人好生奇怪,他進了三清殿,卻不焚香跪拜,只呆愣愣望着三清真人,不言不語。

    看他也不像缺銀子啊,竟這般氣,‘道由心學,心假香傳’,這人卻捨不得花幾個銅板買三支素香,便是來晾觀也是白來。

    好在他遇到了我,唉,如今想來,倒也怪我自己財迷心竅,自尋死路。我以三寸不爛之舌,終於服他駐足於我的算命攤子。

    可誰知不管我怎麼算,這位公子都是大凶之兆,無法可解呀。

    正當我腦中盤算着怎麼忽悠他臨死前多倒點銀子出來,卻瞥見這位公子袖中滑落一塊沾滿血漬的帕子,正好落在了我的腳邊。”

    陸七正要出言打斷這隻滔滔不絕的冤死鬼,或者是直接掐住它的脖子。

    可聽到這裏,他看了眼枝,見她也微微蹙了眉,便又繼續沉默地聽鬼鬼話。

    “我初時想:媽的,真是倒黴,這人大概是個癆病鬼,隨身帶着帕子咳血呢。

    可當我隔着衣袖捏起那方帕子,發現上面的血漬已經發黑暗沉,並不是這一兩日的鮮貨啊。

    這倒奇了,誰喫飽了撐的帶這樣一件晦氣物什在身上呀。

    不過是彎腰幫他拾帕子的功夫,我已感覺到身邊的氣息不對勁了,等我將帕子還給那人,總覺得他雖是在笑着道謝,可那笑不達眼底。

    那眼睛裏閃爍着的精光,當時我看不透,如今卻是明明白白,那他媽的是殺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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