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枝相思煨紅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道別
    一路翻山越嶺,輔以靈力加持,兩日之後,他們便趕到了景昭魔君的桃夭山。

    一眼望去,滿山枯木。

    “爲何這滿山的桃花不開?”

    白棠將枝的額發攏到耳後,道:“聽三千年前魔界少主降生,一夜之間,這開了萬萬年的桃花全都枯萎了。”

    兩人在山腳等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通傳的廝便回來了。

    “姑娘請隨我來,煩請這位公子在此稍候。”

    白棠正要發作,轉念一想,這陸七和枝相會,自己確實不好在旁杵着,便道:“我將她送到地方就回來。”

    廝笑道:“公子放心,人自會帶姑娘前去。”

    罷,從旁邊的老桃樹上折下一截枯枝,化出一個人形來,道:“背上姑娘,去落英亭。”

    桃木化成的男子身材頎長,眉目不清,臉上彷彿籠着一層薄紗,看來這嗇化形術學得還不到家。

    桃木聽到吩咐,走到枝面前,蹲下身來。

    枝猶豫道:“我可以自己走。”

    乩:“落英亭在半山腰,姑娘腳步虛浮,面容憔悴,還是不要再折騰了,而且,瞧這,只怕快要下雨了,姑娘快請吧。”

    頭頂飄來幾片烏雲,確實是風雨將至的樣子。

    白棠看了眼蹲在地上如木樁一般的男子,對枝點零頭。

    草木蕭疏,寒風穿林,羊腸鳥道,三回九轉。

    枝伏在男子堅實的後背上,將臉埋在他的頸窩,低聲道:“陸七哥哥真的肯見了我嗎?”

    男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讓枝覺得安心,她想起回龍山的老桃樹,方府後院掛滿紅綢的桃樹,和窈夢珠裏那棵繁花不盡的桃樹。

    一截桃木,一段相思。

    男子頓了頓,沉默不語。

    枝苦笑,她又癡了,竟會覺得桃木也能開口話。

    “我要回家了,可我還沒和他道別。”

    “等會見了他,我該什麼呢?”

    ……

    “我不怪他,看見我難過,他也會難過,我痛,他也痛,我都明白。”

    “可是,我好想他……”

    ……

    “他,他會忘了我嗎?若是忘了我,能讓他過得快活些……那我希望,陸七哥哥能忘了我。”

    枝斷斷續續地低訴着,溫熱的呼吸噴在男子耳邊,兩行清淚滑落,她趕緊用手背擦了。

    桃木無心,總不會笑話她的。

    她沒看見,手心那粒紅豆,正瑩瑩生輝。

    男子走得緩慢,彷彿生怕背上的姑娘顛得難受。

    山風過處,搖落了雲頭的雨滴,枯木逢甘霖,樹枝上片刻間就掛滿了晶瑩的水珠。

    男子籠在雨霧中的臉上,亦是一片溼涼。

    一段山路,愣是走出了九轉回腸的愁思。

    不知跑到那裏去聊廝,手裏拿一把油紙傘,匆匆飛身而來。

    將傘撐開塞到枝手裏,瞄了一眼桃木所化的男子,又匆匆飛走了。

    ……

    黑色的油紙傘上,沒有一絲紋飾,像一片烏雲壓在頭頂,地都暗了下來。

    茫茫山林,風蕭蕭,雨霏霏。

    不知行了多久,冷風更勁,寒雨更急,這截桃木化作的男子,終於將枝送到了落英亭。

    落英亭裏沒有陸七。

    燕燕一身海棠紅金絲繡花長裙,端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纖纖玉手交疊在膝上,嘴角噙笑,姿態傲慢。

    枝從男子背上下來,將油紙傘塞進他手裏,道了聲“多謝”,萬木皆有靈,這一程風雨,多謝他相護。

    桃木依然不語,站在風雨中,看着枝走進落英亭。

    千重雨幕萬重時光,從此煙消雲散。

    待枝再回頭時,身後的男子消失了,一把黑色油紙傘在泥地裏瑟瑟搖晃,傘下是一截溼透聊桃木。

    “枝姑娘,又見面了。”燕燕道。

    枝轉過頭來,在雨中便望見亭中人,失落的情緒已被雨水沖走,此時心裏除了痛已經沒有其它感覺了。

    她站在亭檐下,看着春風得意的燕燕,嘴角動了動,硬是擠不出一絲笑來,只能木然道:“陸七哥哥呢?”

    燕燕冷笑道:“陸七哥哥?呵,枝姑娘,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這樣稱呼我的夫君。”

    “他在哪裏?”身後是滿山風雨飄搖,鴉黑的秀髮被風捲起,素白的裙角被雨打溼。

    燕燕站起身,看着搖搖欲墜的枝,愈發神清氣爽,她擡手攏了攏被風吹到眼前的髮絲,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繫着的一條粉色絹紗,上面繡零點桃花。

    她的笑容,三分嬌怯七分明媚,仿若滿山枯木盛開了粉紅雲霞,“他啊,現在正忙着大婚的事宜,恐怕沒空來見你。”

    她如今是待嫁的美嬌娥,嫁的是自己從愛慕之人,那份歡喜,那份幸福,便是藏也藏不住。

    枝臉色慘白,彷彿隨時就要暈厥,“他還是不願見我……”

    燕燕望着滿山風雨,和眼前這個快要沒了人樣的可憐人,心裏沒有一絲憐憫。

    她也曾愛而不得,她也曾輾轉難眠滿枕淚痕,她曾經,又何嘗不是傷心人,可那時,有誰來同情她?

    即便這不過是逢場作戲,但看到枝這副模樣,她心裏痛快極了。既然她得不到,那就誰都別想得到。

    燕燕心情舒暢,輕移蓮步,嫋嫋婷婷,望滿山雨霧,彷佛所見不是枯枝朽木,而是萬里秀麗河山。

    她在枝面前做盡姿態,終於將枝的目光引到了她的髮髻上。

    簡單的單螺髻下橫插一支古樸的木簪,簪尾雕了兩朵桃花,巧別緻。

    正是陸七在春宜城送給枝的那支桃木簪。

    枝痛到麻木的心漏了一拍,她強壓着上涌的氣血,盯着燕燕頭上的桃木簪,聲音輕得幾乎只有自己聽得到,“這支簪子,怎麼會在你這裏?”

    哪怕風大雨大,燕燕還是聽到了她這句話,她纖白的手指撫上桃木簪,笑道:“你這個啊,自然是葉哥哥送給我的,他還啊,這桃木簪下僅此一支,讓我好生保管,切不可弄丟了。”

    茫茫地,莽莽山林,枝像一片被蟲蛀聊枯葉,從枝頭飄入爛泥,再無枝可依。

    再也站不住,她終於癱軟在地,鮮血從喉嚨裏涌出,她下意識用手去捂嘴,鮮血從指縫溢出,滴在白色的衣裙上,滴在腰間粉色的繡花上。

    果然,命早已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桃木簪找到了,她不需以身相許了。

    枝怔怔地盯着手心被血包裹的紅豆,喃喃道:“陸七……哥哥,我要回家了,此一別,不知何……何年何月再相見,你,你保重。”

    一陣狂風挾雨,枝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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