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縉之想着,退開幾步,朝先前所坐着的石臺處深深一拜。
坐下時是清晨,此時卻是黃昏時分了。時間匆匆,恍如隔世。落日的紅暈燒紅了半邊天,和那幅畫面中的一模一樣。
他忽然有些相信那天夜裏,墨雲公子所說的超越王階的存在,是屬實的。畫面中古老的契約歷歷在目。神隕之前,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時代啊。。。
強大嗎?
玄奇嗎?
亦或是前所未有的嗎?
至少在這北境,他無從知曉了。猶記得幾年前,他曾向羽榣問起有關於神隕的事,後者卻同藍畫心一樣,絕口不提。
“誒。”
陳縉之慾下山,見羽榣正一人獨坐在一塊山岩上,右手託着臉頰,癡癡地望向天邊。
“羽榣姐姐,久等了。”
他於是說道。
羽榣驚起回頭,險些失足,忽然淡笑道:
“你修成了。”
不等陳縉之回答,她便是踏着亂石,下山去了。
“喂。慢點。。。”
陳縉之一人追去了。
斜斜的餘暉下,是二人斑駁的影。
兩日後。。。
鐵山城,日中。。。
如今的鐵山城守備森嚴,城上竟是密密麻麻地疊加了五層結界防護,這使得羽蕁和歐陽青二人進來時,也是費了好些功夫。
城牆上,一架架投石車整齊地排列着,駐軍將士披堅執銳,嚴陣以待。
城內,一隊隊軍士緊急地調度着,無數沉重的鐵靴彷彿使這大地隨之振動。其中數十萬勞工,有的身負着一摞摞箭矢,有的四處修繕着城防,更有四散而分發軍糧者。
總而言之,這鐵山城中,雖是嘈雜,但顯得井然有序。
羽蕁問起,這方纔瞭解到,原來這鐵山城以北的數座要塞已經盡數淪陷。敵軍長驅直入,兵臨城下。
“媽的,太丟人了。”
位於大殿首座之人咒罵道,其人戰甲未脫,看面色,十分狼狽。此人就是歐陽松,不過三十歲光景,卻是鑄都的一號人物,歐陽氏家主。
“我今天損失了三件下等大器,竟然無法傷他一根毫毛!”
歐陽松有些暴躁地說道,擡手將桌上茶盞摔得粉碎。
何爲大器?世間甲冑兵器的品級,神器之下,便是大器了。若人屠刀這般,現在也只能算是上等大器。大器之下,就叫做凡器。再之下,就是不入流了,沒有品級。
而每級各有上中下三等。就有了譬如,上等大器,中等凡器這樣的稱謂。
“大哥息怒。”
歐陽青連忙是起身道:
“敢問那賊首修爲如何?”
“王階三段,和小榣一樣的。沒想到我一個王階二段加上一身大器,居然完全不是對手。”
歐陽松猝了一口,一腳又將圓桌也給踹翻了,什麼茶壺啊,點心啊,摔得一地都是,湯湯水水滿地狼籍。歐陽松隨即揚長而去。而他所說小榣,自然是指羽榣了。羽榣只比陳縉之大一歲,故比歐陽松小。
咋的今天這麼暴躁喲。。。
歐陽青想着,也不敢追上去再問了。
下人們哆嗦着,慌忙收拾着,打掃衛生,羽蕁則是和歐陽青到另一邊去了。
然而西部那些人也不是傻子,往往每隔十幾年,就會冒出來一個一統整個西部的家族。此時他們就一定會組成西部聯軍來討伐歐陽氏,畢竟坐山觀虎鬥的行爲不義,永遠是令人不齒的。
歐陽青所說賊首,就是這次西部聯軍的統帥了。
而縱觀幾百年來,西部聯軍少說鬧了也有將近二十次。然這歐陽氏地處西南險要之地,兵精糧足,本身實力就不弱而後又有羽氏碎空宗撐腰,故這西部聯軍根本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往往是連一座要塞都拿不下,就灰溜溜的退兵了。而退兵之後,用不了多久,西部就又要重新陷入內亂之中。
這次西部聯軍似乎來勢洶洶,短短一個多月,竟然已經兵臨鐵山城下。
“誒,中午好呢。被子大叔。”
這時忽然有一佝僂的老者走入大殿,羽蕁於是甜甜地打招呼道。
這佝僂老者衣衫襤褸,殘破,甚至說有些衣不蔽體,也不穿鞋,赤腳走着。他的毛髮非常濃密,似乎從不打理,以至於完全遮住了他的臉。這就如一個乞丐似的。
這佝僂老者右手上空無一物,右臂只是低垂着,看起來很瘦弱。然而其左臂腋下,卻是夾着一卷被褥。
該如何描述這卷被褥呢?
只能說已經無法分辨眼色了,一團烏黑,而可以清楚的發現,這卷被褥上滿是各種各樣的補丁,針腳也很拙劣。
更離奇的是,這佝僂老者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帝氣波動,就彷彿是個尋常人,根本不是修士。
“您好,前輩。我謹代大哥向您問好。”
歐陽青鞠躬道。那老者也不答應,只是自顧自地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沒有人知道這老者到底叫什麼,但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沒有人敢輕視這個老者。他已經活了一百多歲了,算是上一輩的強者。而且,他是天生的王階強者。
老者也不理會這兩人,只是自顧自地喃喃自語,聲音很小,模糊不清,沒人能聽懂。
羽蕁和歐陽青於是告退,走上城牆。
“你說這次能請被子大叔出手嗎?”
羽蕁問道。
“難說,他老人家的性子你知道的。”
歐陽青答道,羽蕁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聽說這“被子大叔”故事時的情形。
她第一次見到這個邋遢的老人時,是嫌棄的,再加上這“被子大叔”一點修爲波動都沒有,還以爲是個叫花子。
那時,他正想問爲什麼要讓這樣一個人進入大殿,卻被歐陽青拉住了。
歐陽青說:
這“被子大叔”曾經的確是鐵山城中的一個乞丐。別的乞丐討錢,他卻是隻討一點喫食,那時候他還沒有如此蒼老。
有傳言,這老乞丐是個瘋子,因爲他每天就抱着那捲被褥走來走去,晚上抱着,席地而睡。
好心人多,時常有人施捨他一些剩飯剩菜,故他雖然上頓不接下頓,但也算是能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