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二百五十三章 老龍尚安
    在場家主,大都知曉王素爲人,若是將面容和善,且言語輕緩的王素看做位和事生財的主,才當真是小視了這位西郡首屈一指的大家家主。

    寧可躬耕埋名十載,不惹王素衝冠一怒。

    這位在西郡憑超絕心性與治家之能,於王家家主任上穩坐二十載的蓄鬚之人,手腕之強殺伐之果斷,足可壓制住在場幾十家自視甚傲的西郡家主。

    “萬家主,此事可有異意。”

    寒潭之側,中年人捻鬚問道,言語聲不高,但卻於空谷中傳開甚遠,數息不散。

    “謹遵主家之命,此事是子夫唐突,勿需太過慍怒。”話音未落,先前高聲傳話侍衛,已然血濺數步,屍首倒伏,被身後兩人拖回,唯餘點點血水滲入潭水當中,轉瞬便散得無蹤無痕。

    一位相貌文弱的錦衣男子起身,衝王素方向拱手有三,又衝封家方向略微點點頭,這才坐回桌案之前,自行飲酒。

    西郡世家數十,但真能起勢者,也唯有寒潭周遭這二十一家,雖說西郡在頤章數郡中並不在小,可足足二十一世家,亦是令整座西郡顯得僧多粥少,難免有宿怨磕碰,一如萬家與封家,兩家家主每逢集會,必是要針鋒相對,已然延續兩代家主之久。

    對此王素並不插手,雖說身在西郡主家的位置,可兩家權財紛爭,壓根無需王家插足,倘若是敗者無力維持世家底蘊,或是兩者相鬥爲旁人所制,不過是將西郡二十一世家,改爲西郡二十世家而已,手段不濟,縱使借勢,亦是斷然無用。

    待到周遭平靜過後,王素瞥過一眼側座,眸光閃動,“西郡首府楚家,此番集會未曾有家主到場,倒是一件稀奇事。楚涇川此人雖喜棋文,但並非迂腐之輩,同我亦算是對脾氣,今日之事,若無他出謀,當真要比以往難定些。”

    側座之後,有幾位楚家侍從聞言連忙躬身行禮,“回王家主話,我家家主近來身子抱恙,怕是過不多時,便要將家主之位,傳與少家主。”

    王素笑笑,“今日在此家主,皆知楚涇川大才,除卻棋路縱橫,腹有深謀之外,尚有一身修行本事,只怕整座西郡家主當中,屬楚家主修爲最盛,加之平日裏深居西郡首府,即便是有人生出害人之心,又豈會輕易着相;退過一步講,楚家主向來極重規矩,倘若體魄有恙,也該令那位少家主出面,順帶也令長子見見西郡諸位家主,斷不會如此。”

    一旁十錢翁亦是略微眯了眯眼。

    楚涇川的名頭,於西郡都可算得上極響,更是處處無遺漏,如王素所言,此番集會,如若當真是抱病,恐怕也要將事理順得處處妥當,怎會只命幾位侍從前來,如此失卻禮數的手筆,換作尋常家主,只怕都難有這般舉動。

    王素亦未理會,更不曾吩咐周遭侍衛動手盤查楚家那幾位侍從,自顧端起杯盞輕嘬過口酒水,神情略有晦澀,不過旋即便朗聲出言:“此番勞煩諸君一併前來石筍峯,本來便是不合規矩;往年皆是在秋意漸濃時,才集衆家主商議來年要事,順帶將未曾定下的打算考量,道與諸君聽,而今年卻是暑氣未消,便將集會提到眼前來,起因便是西郡近來,天象有變。”

    “皇城那位,本應是油盡燈枯的衰敗之相,這一載卻是頻頻有舉動,前陣子更是施以雷霆手段,差猙衣使血洗皇城上下,屠滅大小官員,驟然風雷,卻是比之盛年有過無不及。”王素言語聲響盤桓於寒潭之上,句句屬實,更兼中正平和,可話中寒意,卻是極濃郁。

    “此處二十家主,若存有意扶龍者,王素勸各位儘早收手,即使將明暗之處所做鋪設後手斷得乾淨,也莫要深陷其中。”中年男子環視四周,神色淡然,卻仍舊留有兩分稀薄笑意,捻鬚穩聲道,“壯士斷腕,猶可偷生,諸君雖隻身在此,可身後所立世家氣運福壽,皆繫於身,更何況問心二三,憑西郡一地錢糧,難不成仍不夠諸君胃口?”

    場中鴉雀無聲。

    各懷心思。

    石筍峯唯有兩三小徑,可通內外,但集會未啓前數旬,已有披甲侍衛將幽徑鎖住,六七座入雲山巖之上,更是有侍衛以甲覆面,居上停守,衝山外觀瞧。本就是百里沃野當中至隱蔽的地界,如此一來,當真是鳥雀難渡,隔絕世間。

    空谷幽風,寒潭不動,唯有家主二十一,心念各知。

    王素停語良久,擱下杯盞,抿抿脣齒間濃重酒意,倒覺得周遭寒氣略降,隨即再度開口:“西郡郡守,近些日已然換成一位朝中重臣,雖說此人市儈氣極厚,但奉勸諸位一句,踏到那般高位的大員,哪怕是攀附旁人所得,既然能於天子腳下坐穩,就斷然絕非等閒之輩。何況這位林郡守初來西郡,便遣人領兵剿滅大部馬賊流寇,更是明裏暗裏抽調各處城主,順藤摸瓜,遲早有一日掘地三尺,挖到各位家主把柄遺留。”

    “西郡多年以來,可曾有郡守膽敢如此?鄙人以爲,那位林大人也無這等膽魄,可偏偏就是這唯利是圖的市儈之輩,差遣強軍在西郡打下整整一圈,更令首府城中楚家無暇他顧,只得隨意尋個蹩腳說辭不入集會。”

    “諸君以爲,背後何等靠山,才使得這位極好獨善其身,趨吉避禍的林大員,敢獨自朝一郡之地,幾十世家出手。”王素沉聲,卻如圖窮匕見,殺氣不加掩飾。

    “老龍尚安,且收去不能言的心思,收束家衆,值此風急浪涌的關頭,誰人亦不敢承聖人怒怨,”中年男子雙目微眯,由打寒潭座次一一掃去,“諸君若不能自持,王家暗子向來不乏手段,倘若是從諸君地盤探聽得確鑿消息,還莫要怪王素逾矩。”

    “一面一意孤行,引動雷霆慍怒,二十一家玉石俱焚,一面蟄伏數載,保全世家族廟,仍是領一郡優渥,錦衣華車,諸君心中,自有乾坤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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