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五百一十二章 刀劍未動,氣機先行
    雲仲醒時,天外仍不見分毫晴朗,墨色愈濃,倒是當真不知這場急雨何事能停,全然也無頹勢,就如修行中人,積攢下無邊無沿內氣,憑此破關,繞是境境難越,越是氣勢越發雄渾剛猛,難見力竭時。

    通常時節,雲仲斷然不會白日時節睡上一覺,但如今卻是不同以往,修陣最耗心力,更莫要說是近來腹內虛丹並無好轉跡象,雖是萬般不情願,仍舊難抵腦海靈臺暈眩,周身疲軟無力,倒頭便睡足兩個時辰,這才堪堪醒來,尚未解乏。

    少年長嘆兩三,遲遲不願起身,自打入得師父吳霜門下,修行劍術通達行氣,還當真不曾遇上如今這般情形,休說筋骨四體強健遠超常人,縱使如今起身都是有些勉強,慵懶躺於臥榻之上,始終難得安眠,更難生出修行心思來。窗外雨水,此刻倒是正好能借此當作幌子,偷得半日閒暇。

    屋舍之外有人叩門,聲聲緩慢,但卻是不容遺漏,敲打木門聲響不停,由雨聲當中傳開甚遠,避之不能。

    “小師叔仍不願起身,可是要錯過一場機緣,陣法修行可拖延幾日,但此番刀劍相爭,如若觀之大有裨益,如是遲遲不願起身,我便自行前去,留小師叔在此看守山門,想來亦是份輕快活計。”女子話語聲薄涼寂靜,難激雨花,然而卻是字字句句皆說得清楚,言罷過後,撐傘轉身離去。

    不多時後,少年披衣外出,帶起斗笠,冷雨落肩甚是引人寒噤,不由得瑟縮身形,緩步出屋,瞧見天上始終不散的滾滾墨雲,說不清心頭甚感,只覺似乎是天上沉沉鉛雲壓落心頭,擁堵難消。庭院當中已然立身有那位褚老僕與溫瑜兩人,可唯有一事令雲仲着實狐疑,分明是白葫門門主出外同人比鬥切磋,門內那一衆弟子卻是無一人前來,就連最應當跟隨而來的三位小童,都是無一人身在此地,整座山中空曠得緊,不似有人留於屋舍之中。

    而老者雙目似是微紅,見是雲仲邁步出屋,亦不曾多言,只是弓着蒼老腰背,撐起面破損竹骨傘,一階一階走下山道。

    “山中其餘門人,爲何不一同跟隨,雖說葉門主向來喜好獨自外出,可終歸是與旁人比鬥,於情於理,如何都應當前去撐個場面,你我這等外人既然跟隨而來,門下弟子照理也應跟隨前來。”少年跟上溫瑜腳步,神色依舊狐疑,着實想不通當中緣由,故而出言低聲問道。

    溫瑜卻是一反常態,並無丁點要答疑解惑的架勢,只淡淡看過一眼雲仲,而後輕聲嘆口氣道,“我原以爲,師叔近來虛丹抱恙,至多不過耽擱些許修行,如今看來,這丹中火氣卻是厲害得緊,竟使得原本心思沉穩之人,如今亦是有些愚鈍,事已擱在眼前,竟遲遲不能瞧出端倪,着實古怪得緊。”

    旋即也不再多言,無言跟隨那位老僕,緩緩下山。

    糜餘懷府上,越秀仍是斷續哽咽,一旁那位文人,面色鐵青,額角青筋蹦跳,興許是少有風吹日曬,顯得麪皮頗蒼白,如此一來,青筋更是根根分明,跳突不止。

    賀兆陵臨行前,竟也不曾同自個這位託付整座馬幫的文人言說,爲何偏偏要與葉翟分出生死,更不曾言過其中隱情爲何,只是臨行前與這位多年前搭救的小侍女匆匆言說兩三,而後竟然當真是步行去往天台山赴約,再不留隻言片語。

    “喚家丁去到馬幫總舵一趟,召集人手,半時辰內能趕來馬幫者,無論身手高低職位大小,均借馬匹,前去天台山走一遭,”文人好容易壓下胸中鬱氣,沉聲開口言道,“就算是他賀兆陵命不久矣,耗費多年一手撐起的馬幫,也得去給他撐撐場子,天底下興許馬幫有很多,但賀兆陵就一個,無論如何,即便是卸去馬幫首席供奉的職位,今日我亦要前去天台山一遭。”

    越秀哽咽,可仍是知曉勸不住自家公子,拭去眼角淚花,前去喚家丁快馬傳言,丁點不曾耽擱。

    庭院當中只剩糜餘懷一人,將傘撇到一旁,連天急雨砸到面頰之上,隱隱生疼,更是頃刻間便使文人渾身上下溼得通透,可糜餘懷仍是默然立身院落當中,狠狠罵了幾十句市井當中最爲難聽的污言穢語,末了竟是迴轉屋中,將多年前賀兆陵相贈的一對玉壁捧來,舉到半空猛然砸到腳下,玉碎聲炸響。

    郡守府中,柴九卿皺起眉頭,渾然不顧堂下那位渾身溼透的暗探,長長吐出兩三口濁氣,舉棋不定。

    白葫門門主葉翟下山,碑峯上頭那位平日難得一見的馬幫幫主,亦是不知所蹤,連帶着馬幫上千幫衆冒雨直奔總舵,此間種種,的確出乎柴九卿預料,故而一時間難以決斷,雙掌十指緊扣,蹙眉思索。

    就如同官衙當中有馬幫暗線一般,馬幫當中,自然也不乏柴九卿預先佈置下的暗棋,埋藏極深,此刻接連遣來兩三暗探死士,可見動靜之大,已然能將整座鳳遊郡局勢震上一番,可柴九卿始終難以下令,阻與不阻,一念亂生一念平穩,實在決斷不得。

    “明鏡高懸,如今卻被這物件所束,倒着實生出不少悔意。”

    郡守擡手打開面前錦盒,當中玉珠明光,直叫周遭昏暗都明朗些許。

    天色昏沉,數千馬幫中人,或是駕馬,或是步行,皆盡涌到頤章邊關處,並無言語,麪皮上多少皆有雨水滑落而下,而雙目不瞬,齊齊往城頭看去,神色肅然蕭殺。

    而城關上寥寥幾位守卒,此刻卻並未阻攔,放任如潮人羣離去。

    大雨滂沱。

    天台山亦是如此,白毫山亦是如此,鳳遊郡亦是如此,一併沒入大雨當中,濛濛煙幕。

    而引得整座頤章乃至周遭地界皆是震動的,唯有兩人,此刻正立身天台山山巔,默然無語。

    刀劍未動,氣機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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