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誰言人潮賽飛雪
    木隆科前度帶兵,卻是要追溯到淥州尚在淪陷,胥孟府鐵騎正是兵精糧足的鼎盛時,那時節,一場慘勝小勝,都足夠整座正帳王庭口口相傳許久。身在軍中向來不常同旁人往來的木隆科,那時節正同攜本部兵馬,初來乍到的青面鬼羅剎鬼兩人,在遍地可見烽火狼煙無窮的王庭境內轉戰多地,兵卒猶如入秋的麥穗,近乎無間斷一茬接一茬身死在瘡痍遍地的城池內外。

    兵敗如山倒,死的人多了,即使是將帥再憐憫體恤士卒,到頭來交到自己手上的,不過是相當蒼白的一片刺眼的數目。

    估計到現如今王庭由衰轉盛,大多自起初便是四處轉戰的猛將驍卒,或多或少都是將軍職向上擡了又擡,就單說是木隆科相識已久的部下,固然有接近七成身死,但餘下建功者,已是紛紛掌管一軍,甚至青面鬼羅剎鬼這等雪中送炭,攜本部兵馬馳援大元的,已是坐到淥州壁壘北方統帥的位子上去,唯獨木隆科轉戰許久,官位軍職卻是上升得極緩慢。

    甚至有時木隆科當初部下,得知此事之後,總要替這位勇猛善戰,又帶有些許木訥的軍中老人鳴不平,不乏那等同王庭來人發牢騷的,可無論如何窩火,無論如何同王庭建言,木隆科的官位,卻遲遲無甚動靜。

    然而王庭同樣有話說,當年胥孟府叛亂初起時,木隆科提兵數千,在白樓州外拼死阻攔洶涌而

    至的胥孟府鐵騎,卻是以近乎兵馬盡數折損的代價,只換去各部族鐵騎數百,近乎是十人性命,才足夠將一位胥孟府鐵騎拉下馬去,算得上是損兵折將,即使是木隆科親自披掛上陣拼殺,力戰而竭,纔在寥寥幾十騎護衛下逃遁,於是便將自個兒釘到敗軍之將四字上,王庭再少有重用的念頭,始終是將其甩到北路壁壘處,不加以任用。

    要只是如此,按說憑木隆科同青面鬼羅剎鬼交情,身在北境壁壘處,依然能身任重職,偏偏北路壁壘處的兵卒,大多都是有些氣不過王庭厚此薄彼,將大多好處讓給壁壘中段,溫瑜所統領的兵馬,而木隆科卻歷來是胳膊肘朝外使,從來不附和旁人嚼口舌,一來二去,雖是資歷甚老,卻難以服衆,常常獨來獨往,於是就連羅剎鬼先前打算將一支兵馬交與木隆科親率,到頭也是不了了之,就這麼擱置下來。

    時日一長,不少正帳王庭中人,都是覺得有些可惜了這位猛將,危難之際奉命,卻是遇上正值鼎盛的王庭鐵騎,與那位手段多變的黃覆巢,王庭自身兵馬卻是積弱,遠未到現如今這等能同胥孟府兵馬分庭抗禮的程度,又因性情剛強不願從衆,只得是落到這麼個不上不下的處境。

    但並不代表木隆科不曉得如何帶兵。

    兩千騎甲,在整座北路壁壘處,已然能算上不小的數目,這兩千騎並非是青面鬼兩人

    部衆,而是王庭先後數次填補兵馬,由白樓州流州等地募集的兵卒,即使並非是從戰事初起就歷練到如今的老卒,可依然是在北境壁壘中數次出城,同胥孟府鐵騎過招多次,存活至今的騎甲,退一步說算不上王庭頂驍銳的一撥人馬,可也算不得什麼弱旅。

    這兩千騎內,更有擅騎射者百人,單是前幾日木隆科整頓兵馬時就已察覺到,大抵是青面鬼羅剎鬼兩人照應,因此這撥兵馬中夾雜着這麼百來號精騎。畢竟是大元烈馬不少,能在軍中算在騎術精湛的,就已是尤爲不易,何況是雙手離繮繩,能在馬匹奔馳顛簸時挽弓搭箭,同時精於騎射的那等,數目就更少些,怕是整座北境壁壘,也唯有千來號可稱上騎***湛的,其餘大多是先行將馬匹停住,而後挽弓引弦的,自然就算不得高人一等的本事。

    近來兩日,北境壁壘天景實在是差得緊,不單是北地隆冬要攥住所剩不甚多的時日,令無數飛雪落下,更是有迷濛霜霧久不曾化,近乎是要將北境壁壘整個吞沒到其中去,行軍自然就算

    不上什麼易事。

    大元數度戰事,哪怕是前任赫罕,進兵時都是相當忌諱冬日,一來是天寒地凍,饒是身強力健的兵卒,仍是難以在這般寒天凍土下行軍自如,更不乏有受凍傷凍死的兵卒,此時進兵相當冒險,然而這場內亂中,卻是一改往日的路數,不但是

    因黃覆巢擅用奇兵,更是因胥孟府眼下落於下風,急於扭轉頹勢,故而整座王庭上下,即使是行至冬時,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事實也如少赫罕同王庭重臣所料一般,自五鋒山一戰過後,由黃覆巢重新掛帥的胥孟府鐵騎,被書生強腕再度牢牢擰到一起去,大敗過後的人心渙散,倒是再難察覺到多少,反而是借最是駭人的冬時,將胥孟府鋒線逼至中段壁壘與南境壁壘前。只是令木隆科狐疑處在於,五鋒山分明是胥孟府受此重創,折損爲數不少的兵馬乃至輜重,如何是在這等極其短暫的時日裏,再度湊足如此數目的人馬進犯淥州壁壘,始終揣着些許疑雲。

    此番木隆科趁霧雪最重時,悄無聲息攜兵馬出壁壘,而未曾用以往行兵的一貫手段趁星夜出兵,虛虛實實,而是正午稍過,濃厚霧雪將遠在雪雲外有心無力的雲外冬日,遮擋得最是牢固時,率兵出關。

    此行目的,本就是探查胥孟府於壁壘外的虛實,萬一是先前虛晃一槍,實則並未遠撤,則可令這兩千騎暫且抵擋,將壁壘之外情勢加急告知北路壁壘;而假若是胥孟府當真做了這等荒唐舉動,北路壁壘就可將蟄伏壁壘其中的大軍分撥調動出城,奇襲壓向中段壁壘的胥孟府兵馬,可解圍城之困,勝算極大。

    並無需青面鬼羅剎鬼兩人過多囑咐,木隆科吩咐騎甲只攜三日水糧,出壁壘後

    ,只用短短半日,就在壁壘外數十里處往來兜轉,行事相當隱蔽,借霧雪遮掩之下,很快便認定壁壘外近處未有胥孟府根基,派遣出的前哨後撤,同樣是稟報近處並無胥孟府兵馬出沒,卻使得木隆科神情越發肅然。

    「劉副官,胥孟府屯兵北境壁壘外,可曾有過什麼鬆懈異動?」木隆科朝一位身形健碩的將領招手,兩眼仍舊穿過雪霧,盯向前方迷濛霧氣與飛雪,眉頭緊鎖。

    這位劉副官雖說軍職已高過木隆科,可當年整座王庭陷入姑州流州戰局時,也是跟隨木隆科左右的偏將,官職眼下在木隆科之上,可依舊是相當敬重這位資歷極老,從戰事初起就領兵轉戰的前輩,聽聞此話催馬上前,略微欠身拱手,「自打從淥州壁壘歸復王庭手中,從未有過鬆懈,出壁壘大小戰,只見胥孟府營盤齊整,兵馬一向不曾撤去,或許是打定主意要自中段壁壘突入淥州,趁天象有變悄然退去。」

    然而這話卻只換來木隆科緩緩搖頭。

    淥州壁壘勾連虯結,宛若一條頭枕大元至北,尾掃大元南端的大龍,向來言說淥州壁壘易守難攻,除地勢險要居高臨下外,更因把持住壁壘一方,可借整座淥州的通路驛所傳遞軍令,而淥州以西的通途軍道,調動兵馬自然是極爲迅速,但凡是局勢有變,或是胥孟府強攻一地,其餘兩路兵馬隨後而至,足夠拒敵於門戶之外

    。

    黃覆巢本事如何,木隆科自然是見識過,到眼前胥孟府有盛而衰,照舊不能掉以輕心,盤踞淥州時日,胥孟府及麾下部族險些將淥州搬了個一貧如洗,遠未達到那等青黃不接,以至於不得不憑魚死網破的法子分兵兩路,強攻中段南段兩處壁壘,如若要說得更直白些,即使眼下四處都未曾覺察到有異狀,同那位病書生交手幾次的木隆科,並不信其能如此兒戲,主動讓出這麼一條通途,令自身腹背受敵。

    劉副官忽然想到些什麼,向東邊指點道,「出城前兩位大帥,曾覺察到些不妥,故而將跟隨前軍的探馬更替過一番,這些位探馬遊騎,乃是那兩位的心腹,其中更是有幾位乃是出城無數次,探

    查敵情的老卒,如何說來,單就探查敵情一事上,不該有所疑慮。」

    朔風緊似刀,刀刃割臉。

    無數雪夾雜霧氣,從東邊那道緩坡處翻騰怒號而來,不知怎麼的就吹涼了木隆科渾身上下毛孔。

    幾乎不會有人知曉,這座北路壁壘其中見過溫瑜的兵卒並不多,一個專司瞭望的尋常兵卒蓋欽,還有一人,便是瞧來無官一身輕的木隆科。

    爲保隱祕,這支足有兩千騎的騎甲中並未仗火把前行,而是前後相接,近乎是借馬蹄聲響辨認前路,而木隆科渾身猶如澆下盆涼水時,先前精於騎射的百十位騎甲不知何時已然趁着夜色回撤幾百大步,打頭乃是一排

    響箭,緊接着便有火把亮起,松油繫於箭簇燃起,又是一茬裹有火舌的箭雨朝上空射去。

    當這前後兩撥相隔極短的箭雨升起之後,一望無際北地雪原,許多騎卒驚恐察覺,從那道緩坡處有無數道通體素白的人影站起身來,四周皆是白衣銀甲,乃至於封死退路。

    只道胥孟漸失鹿,誰言人潮賽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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