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素帛敬祠堂
    沿蒼水南道,胥孟府壯丁借大紫鑾宮修行人破開這道看似堅不可摧隘口,緊隨其後的就是壯丁力役,不論是早在同王庭開戰前,就依附軍中的百姓,還是那等被強徵入營,被逼無奈的大元東境壯丁苦役,於此時突如其來的修行人攻勢之後,猶如魚羣洪波般,順蒼水向西齊頭並進。

    如若依常人看,胥孟府使過如此一手牽扯壁壘中端南端的兵法,雖有意瞞天過海,但未免太過小覷北境壁壘,蒼水關一戰,大抵纔是掩藏於表象後,扼住淥州咽喉的意圖所在。水勢浩大的蒼水將淥州一分爲二,凡能把蒼水佔得穩當,則能使王庭勤懇調養許久的淥州半境,再度身陷囹圄,轉而遭胥孟府把持。既是正帳王庭早先就令手頭大多兵馬,悉數排佈於數地壁壘處,無論流州姑州,可調度而來馳援的兵馬數目必然成不得氣候,胥孟府此番近乎在絕路下的攻勢,就可說是已然事成七分。

    兵馬牽扯往來,大軍流動之間,每復行一步,大都需有部署成命,而並非是猶如過街鼠鑿洞蛇,需同落子一般通氣連枝,步步爲營,有時比起所謂歷代兵家津津樂道的奇計,更配得上根本二字。

    黃覆巢先前統軍大開大合,部族鐵騎兵鋒恰如條隨潮頭而動的惡蛟,黃覆巢這道潮波氣蒸翻涌,而使得集部族全力所聚攏的鐵騎,驍勇彪悍,當真如惡蛟過境,敢有攔擋者,

    莫不粉身碎骨,連皮帶骨盡喪蛟口,憑的不單單是部族鐵騎驍銳冠絕大元,同樣因爲這道指引兵馬進退迂迴的大潮綿延不斷。瞧來病態滿身的書生斷然不是隻曉得用奇,相反在糧道輜重一道上浸Yin更深,硬是借淥州以北這等幾州交匯地,拓出條始終有重兵把守的驛道,糧草輜重可源源不絕填補大軍空缺,得以於王庭境內如魚得水,每戰必勝。

    無根之萍,不得長久,而有氣相連的棋子,往往有恃無恐,極擅奔襲。

    但大概王庭之中許多人都不曉得,黃覆巢此手並非是虛實相襯,而是大開雙手,欲要北路壁壘同蒼水關一併捉去。

    守城至第四時辰始,北路壁壘城頭能站起身來的王庭兵卒,已不滿三百,僅在這三個時辰其中,城頭易主不下六七次,使銅汁澆築城門搖搖欲墜,於無數次龜車鑿城錘衝擊中裂痕遍佈,險些盡碎。自從胥孟府軍陣其中潑灑而來的箭羽不計其數,高聳壁壘城頭處滿是嵌入土石處的箭簇,更有弩車連人貫穿,深插入城頭垛石處,因火箭致使壁壘內失火地無數,死傷兵卒極多,巨石呼嘯,拋甩至壁壘以內,砸死碾死者更是不計其數,甚至連城頭重弩,同樣盡數毀去。

    久在王庭麾下的老卒,有那等自黃覆巢掛帥時就身在軍中的,即使腹無點墨,未曾讀過什麼兵書,同樣知曉此人用兵狠辣,攻伐勢如風火,但也曉

    …。。

    得其一貫的用兵手段,便是借胥孟府相當厚實的家底,箭簇開道這類手段傷敵,相當看重兵卒性命,哪怕是在接連拔除王庭境內部族時,亦是不願損傷兵卒數目,因此力道不減。

    可這一戰中,單是雲梯箭車這等重械,胥孟府就損失極多,攻城兵卒更是不避滾木流火,早已是殺紅兩眼,百十具屍首堆疊的屍丘,竟不下幾十處,硬是以這般近乎換命的直白打法,生生耗盡城中守卒,哪怕是不計較箭簇前後不曉得幾撥箭雨向城內灑去,照舊是有近乎萬數兵馬身死,甚至先前於城外截殺木隆科的黃衣力士,借數次危急壁壘存亡的浩大攻勢登城,也是死傷過半,但也拖去王庭近乎千數的兵卒赴死。

    雄偉壁壘以巨石爲體,長石點綴,本該是鐵青泛黑,加之隆冬覆雪,僅有黑白兩色,然而此戰之後,壁壘處處,血水已然將壁壘上下,染爲深邃赤紅。

    是人如草芥土灰,大風攜卷,少有餘存。

    壁壘城下,杜懷民喘息已時有停頓,不知是大元嚴

    寒愈發逞威風,吐吸間刺痛咽喉,還是因半邊身子被衝上城頭的黃衣力士打得癱軟,胸膛每每起伏,遭冷風凍裂嘴角,都有一縷透出烏黑的血水涌出,八成是被黃衣力士極重的拳頭搗碎臟器,幸虧是胥孟府攻勢暫且退去,堪堪得來喘息空隙,由倖存袍澤幾人搬運到壁壘之下,臨近壁壘門前,雙眸漸漸失

    神。

    可如今還未身死的兵卒,都曉得胥孟府下次攻城時,大抵便是最後一撥攻勢,北路壁壘空虛,被逼無奈之下同胥孟府兵卒貼身以命相搏,終究是後無退路,再現不得那等對上十倍於己兵力,守城多日的壯舉,就更不要說城內有事先安置下的死士,屢次三番險些大開城門,至於究竟是青面鬼兩人安置,還是胥孟府人手滲入壁壘,無人知曉,更不重要。但如此短暫的空隙,即使是戰報傳至中段壁壘,兵馬同樣難以在此時趕來,丟去北路壁壘,已成定局。

    曾三番五次孤身頂住城門,誅殺數位黃衣力士的王靈官此時亦是狼狽,左臂膀耷拉下來,臂骨盡碎,身上掛有數處箭傷,一瘸一拐走到杜懷民身旁喫力坐下,把手中一張弓遞到後者手中。

    「看不出,小兄弟還挺厲害,硬是耗死了位越過龍門的武人,雖說是撿了前頭身死袍澤的便宜,可身手還是像那麼回事。」

    杜懷民氣若游絲,勉強扯起嘴角,「老頭也不差,殺那黃衣力士瞧着是真解氣,來日教我幾手,回家時也能長臉面。」

    王靈官露出一絲稀薄笑意,自然要答應,可話還沒出口,就見靠在角落處的杜懷民兩眼徹底黯淡下去,胸膛再不起伏,至死不曾閤眼,至死手中弓不掉,這才記起杜懷民曾說過,自個兒早已無家可歸,自己來日得娶個頂好看的媳婦,生一窩娃娃纔好傳宗

    …。。

    接代。

    高壘着我衣,戟槊懸我腸,頭且懸淥北,骨來架城梁,願祈耕牧姑州旁,敵蹄濺血,唯餘昏鴉繞舊鄉,素帛敬祠堂。

    胥孟府大軍攻城的第四時辰未過半,北路壁壘終於徹底寂靜下來,再無王庭守軍跡象,自壁壘城頭處夾雜許多白袍的胥孟府兵卒,謹慎地走下高聳的壁壘城頭時,映入雙眼的是城中堆疊如山的兵卒屍首,近乎無一可落腳的空隙,北路壁壘除卻極少數降卒之外,連同新入軍伍的青壯兵卒,盡數身死,唯獨城門內有一處空曠地,立着位身形伏低,雙手撐住殘破城門的老人,指力之強,甚至在壁壘重逾千斤的城門處,留下十處深窩。

    瞧來無甚氣息,可餘威尚存,始終沒人膽敢上前一步,直到百息過後纔有人斗膽上前,大開城門。

    不少胥孟府兵卒都認得這位老者,從城頭殺至城下,先前憑一己之力阻攔數十位黃巾力士,雙拳壓下胥孟府數次猛攻,甚至借膂力生生打斷城頭架置的粗壯雲梯,到頭來拼死抵住城門。

    當年曾隨前任赫罕征戰南北,力抵五馬,一人扛起沉重城門,於修行道中得靈犀三境,然而垂暮時節氣血衰敗的王靈官,硬抵城門,受城外巨錘龜車撞城不下數百回,渾身經絡同五臟六腑皆是震得粉碎,怒目圓睜,身死於北路壁壘,死後餘威尚存,百息內羣賊不敢近。

    穩居中軍的黃覆巢並未事先預料到

    ,這座近乎是青面鬼拱手相讓,兵馬數目只餘數千的淥州壁壘,竟是如此難纏,料想中本應當不出一兩時辰餘,就可大舉入淥州的這一戰,卻着實叫人心生敬畏,不過這份敬畏不單單是得知,那位守城老人乃是早年間赫赫有名的王靈官之後生出,更是對這座壁壘中其餘王庭兵卒心懷敬畏。

    浩浩蕩蕩胥孟府大軍踏入壁壘,餘下人手留守城中清點屍首,其餘兵馬則只是稍稍歇息,就趁天色未明,筆直向淥州深入。哪怕是在這座北端壁壘處耗費不少時辰,但黃覆巢依舊信得過蒼水關必破,何況依照線報

    ,溫瑜並未察覺中段壁壘外的胥孟府陣仗是假,如今揮兵急進,必然能將淥州半境收入胥孟府囊中。

    胥孟府甚至不惜違逆五絕所敲定的規矩,自然求得是一戰功成,縱然是燕祁曄久不現身,也必然能使這場戰事推進到自己預料當中,最是有利的場面,而至於站穩跟腳過後如何破敵,則是落在黃覆巢肩上。

    然而隨大軍筆直穿過壁壘時,黃覆巢從車帳內環視周遭慘狀時,面容有兩分蒼白,轉瞬而逝。

    「成也部族,敗也部族,妄遭下許多血仇,無人能想到今日這些殘兵,乃是由昔日只剩一口氣的王庭走出,但胥孟府當勝。」

    或許黃覆巢自己都無從知曉,打入城起自己就死死攥住侍女蘭溪右手,直到大軍穿過這道壁壘,都不曾察覺,依舊

    握住後者素手。能令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殺伐果決的病書生心念動搖的,從來不曾有過,但此番算是意外,不過幸虧尚有些好事值得平復心境。

    淥州北境壁壘,今日告破。

    393143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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