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安來了又走，落進村民眼裏，就指給宋老太看。
“你家五小子又鬧幺蛾子，才說肚痛請假跑了躲懶，扭頭又跑回來，纏着大隊長說半天，別是出什麼事了吧？”
知子莫若母。餘秀蓮比其他村民更瞭解她這個五兒子憊懶的性子。
這要不是火燒眉毛了，他油瓶倒了都不帶扶的！
“我去問問，別是我那個小孫女不好了。”
餘秀蓮擦擦手，把水瓢往水桶裏一扔，大步朝地頭走去。
地裏旱得厲害，莊稼又是要緊的時候，搶水澆地都怕保不住收成，一條枯瘦的清水河快被兩岸的幾個村給舀幹了。
前兩天聽說上游有個不講究的村子，大晚上偷摸組織村民，把他們生產隊附近的河道給堵了一半，連夜挖了幾個深灣儲水，差點沒被下游幾個村的掄傢伙打出豬腦子來。
這麼緊張的時刻，動員會都不必開，全村老少爺們齊上陣，齊心協力抗旱保收。
大隊長跟村幹部們也不例外，早起分派完任務後，就也一起跟着捲起褲腿幹活，就留一個記分員在旁邊監工。
也就是她家老六宋春慶。
宋春慶一直唸到初中畢業，是村裏頭數得着的文化人兒，回來就領上記分員的輕鬆活計，不用下地幹活，前年還當上了會計，算是他們老宋家最出息的。
餘秀蓮也不費勁打聽大隊長在哪，直接過去問她幺兒：
“老六，你小哥剛纔來幹啥了？”
宋春慶繃緊神經數數兒呢，手裏抱個本子記錄，半點不敢亂。
生產隊幹活，都是按人頭派發活計。一家上報幾口人，劃分一塊地畝，幹完就拿工分。
但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幹活也分好賴，有那積極肯幹且幹得好的，也有那偷奸耍滑糊弄事的，這就需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儘量做到公平公正。
記分員也不是那麼好乾的。
就拿今兒個來說，光他們老宋家，就得先給他小嫂李勝男記個曠工，然後給他小哥宋春安記兩分工。
而像他大哥宋春勝那種能幹苦幹的，就得給記整工分，給紅色覺悟票，打飯也給分量足的整份。
簡單來說，計工分不光要看活幹多幹少，還得看幹好幹賴，不能一刀切。
其實這也是糧食少給逼的。
大傢伙都喫不飽飯的時候，出力多的跟其他人喫一樣，那人家心裏肯定要有意見。
這不單單是針對懶漢混混，也包括那些不會幹農活，卻一樣跟着喫飯的知青們。
以前因爲這個事兒，村民跟知青鬧矛盾，特別不利於團結。
幹部們多次開會討論，還是他想出覺悟票的法子，有效解決了這個迫在眉睫的嚴峻問題。
他也因此坐穩記分員的位置，兩年前還順利接下老會計的班，額外領一份工資。
覺悟票簡單來說，就是紀錄你幹活的態度，憑票獎懲。
拿到覺悟票，可以領整份飯喫；婦女可以憑兩張覺悟票，把婦女的一個九分工換成跟男人一樣的整工分；孩子得要五張覺悟票換一個整工分。
覺悟票的用處還不止於此。生產隊評先進社員，評三好家庭五好家庭，都要衡量你家得了多少覺悟票。
評先進得的可不光是榮譽，還有實打實的獎品，分個手巾搪瓷缸子筆記本的，年景好的時候還能分上十斤粗糧！這誰不喜歡？
也就他小哥小嫂這種沒臉沒皮的，咳，這種不求上進的，才天天混日子，就想着啃老。
可他是當弟弟的，爹媽都在，輪不到他當家做主訓斥哥哥。
宋春慶看着人來人往，手裏鉛筆在本子上認真計數，一心二用回答他媽：
“宋瓷發高燒，小哥借自行車，送孩子上鄉里衛生所打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