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盡是溪水的冰涼。

    姜鈺毫不猶豫地捧起一彎清泉,朝自己臉上砸去。

    水珠順着眉梢和墨發滴滴滑落,襯着青年膚色愈發瑩白,似水的晶瑩,更似玉的白潤。

    單手撩開額前浸溼的墨發,抵着太陽穴,姜鈺不斷深呼吸,告訴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

    如果他真的已經變成了鬼,那也不方,因爲他一定是鬼中最靚的那隻仔。

    可惜帥不過三秒,姜鈺小臉一跨,整個人都彷彿成了一隻苦兮兮的阿飄,在岸邊毫無靈魂地飄蕩着,直到軟綿綿地倒下了,才終結了身爲一隻阿飄的使命,簡稱,卒。

    “所以說,我真的……還活着嗎?”

    透過指縫窺見那耀眼的日光,姜鈺神情恍惚。

    如果是真的,那麼這一切,一定是他偷來的。

    這麼想着,姜鈺有些怔愣地望着一碧如洗的藍天,他那雙漂亮如墨翡的眼睛似乎也被溪水洗過一樣溼漉漉的,微微泛着脆弱又茫然的波光。

    當他的思緒在逐漸飄散時,回憶卻在頃刻間而至。

    事實上,他從這一處山脈森林中醒來已過去了數個時辰。

    他既見證了黎明破曉時的曙光,亦欣賞到日出東山時的餘暉,期間他一直在發呆,或者說是思考人生。

    也許他的導師說的是對的,世間總有不可知的一面,比如說他的死而復生,或是魂穿異世?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一直對此保持懷疑,即使他之前一直是個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非常時期也不由有點傾向於尼采的那番話——“我思故我在”。

    可已死的人,真的能夠思考和懷疑嗎?

    直到他尋到這處水源,看到一名白衣老者於溪邊垂釣,他心中的不安才稍有消散。

    總歸是見到一個活人了,姜鈺這麼想,卻也只是靜靜立在一旁,並未上前叨擾。

    畢竟一些老者垂釣時最忌諱喧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待日上三竿,老者收了魚線,姜鈺躊躇再三,仍是向前詢問:“前輩……晚生有一事請教。”

    那老者轉過頭,與姜鈺一樣,皆是身着淡色的白袍,古意十足,而這也是姜鈺爲何判斷自己穿越異世的原因。

    老道撫着花白的鬍鬚,笑道:“小友與老夫頗爲有緣。”

    有緣?姜鈺琢磨這兩字,以爲老道是同意了他的詢問,可誰成想……

    “既是如此,老夫送小友一句忠告。”

    神色平和而慈祥的老者望向他,眼中彷彿滿是飽經滄桑的渾濁,卻又彷彿看透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過去和未來。

    姜鈺神色訝異,因爲他聽到老者說:

    “你若變,則身死道消;你若不變,則世間永陷輪迴,望小友儘快取捨,莫要再蹉跎下去了……”

    話到最後,對方惋惜之色愈濃。

    姜鈺當時是懵了的,可他不過一個恍神的功夫,那老道就已經離他而去,獨留下一個滄桑的背影。

    “前輩!前輩此話究竟是何意!”

    他朝老者離去的方向大喊,只聽到一聲淡笑:

    “緣,妙不可言。”

    隨後老者的身影便漸漸消散,彷彿一瞬間縮地成寸,騰挪萬里,直到身影再也看不見一絲。

    回憶到此結束。

    整個事件都透着一股古怪的味道,當然,也不排除是老人家神神叨叨的毛病又犯了。

    到頭來,還是他自己給自己梳理了一遍,得到以下較爲可靠的結論:

    首先,這個世界應當是真實存在的。

    其次,他穿越了,而且還是魂穿,唯有這點,纔可以解釋爲什麼他一下子從二十七歲變成了一個十七歲的帥小夥。

    最後,在第二條成立的情況下,他還應該給自己“搜身”,以期從原主身上得到儘可能多的線索,好確定他這個“黑戶”的身份。

    ok,思路清晰,有條有理,沒毛病。

    姜鈺從地上爬起來,行動力那是杆杆的。

    一枚古樸的戒指,一塊黑色的令牌,除此以外,原主當真是什麼線索都沒留下。

    那令牌不知是由什麼材質做成,中間刻有一個“聖”字,背面則是一朵血紅的彼岸花。

    姜鈺盯着那妖嬈綻放的血色之花,只覺眼前出現了一幕幻境一一

    那是一望無垠的大漠。

    紅日夕墜,大漠地平線的盡頭是一片殷紅,磅礴中亦透着亙古的蒼涼。

    漫天的飛沙不間歇地襲捲着,蒼天夕陽更是色彩濃烈得好似印象派的畫卷,彷彿真有天地之主手持畫筆,輕飄飄地在那大漠黃沙之上點下一抹緋紅,剎那間,天地格局改變,風雲瞬息變化。

    那抹緋紅更是化爲了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蔓延至了整個大漠。

    無葉的曼珠沙華自沙漠中破土而出,帶着豔麗的光澤,剔透而妖異,遍地皆是,卻彷彿綻放在另一個神祕的國度。

    【彼岸花,開彼岸。生死兩隔,永不相見。】

    【再見之日,便是你我刀劍相向之時。】

    “唔!”

    姜鈺突然痛苦地抱住了頭,雙眼緊閉,他的面色倏然蒼白,紅潤的脣角被他咬出了血跡。他不再看向那滿地的彼岸花,幻境消散,可腦海中卻仍在迴盪那兩句話,那讓他頭痛欲裂的話。

    “永不相見……刀劍相向……”

    誰?是誰在說這句話?

    等那痛意消退,姜鈺才彷彿劫後餘生般忪了口氣,卻再也不敢看向那枚令牌了,不論剛剛的幻境是否是由它激發的。

    身子往後一仰,他又癱在青草地上,隨手從旁邊抽了根草叼在嘴裏,漫不經心地嚼着。

    擡起左手,陽光從指縫間溜過,姜鈺眯眼看向小指上那在日光下熠熠生暉的戒指,忽而輕嘆:“唉,這不會是修仙小說裏的儲物戒吧?”

    沒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姜鈺撇了撇嘴,心想,難道還要他再直接點?

    於是,他試探喚道:

    “系統?”

    “……”

    “統哥?”

    “……”

    姜小鈺:QwQ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

    爲嘛這穿越的套路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不至於吧,這是要讓我單幹的意思?”

    姜鈺艱難地從地上坐起來,眼神放空。

    沒有金手指,感覺人生莫得了方向……

    他這麼喪喪地想着,原本迷茫的眼睛突然眨了眨。

    “嗯,那是什麼?”

    他忽然被遠處河水中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吸引了目光。

    “圓的,黑的……嗯,還會往河中心移動,目測位移已經快接近一米……等等!”

    姜鈺的瞳孔突然不可思議般張大。

    一種極爲驚悚的想法瞬間在腦海中劃過,卻又幾乎瞬間得到印證。

    不會是人頭吧?

    來不及細想更多,姜鈺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朝沉河之人的方向跑去,邊跑還邊喘着氣地喊:

    “喂!那邊那個!你在做什麼?!”

    “同學你冷靜點!”

    “世界那麼大,別投河自盡啊!!”

    也不知那河中少年聽沒聽到,反正等姜鈺趕到把人撈上來時,對方已經不醒人事了。

    得,看來“急救”這一步,他也得包了。

    姜鈺暗暗搖頭,攤上這事兒……

    “行吧,我認了。”

    “你醒來後可別說我非禮你啊。”

    姜鈺一邊嘀嘀咕咕的,一邊苦哈哈地開始進行標準人工呼吸的動作。

    三十次胸外按壓很快過去,就在他在不斷糾結中微微俯身,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少年人臉上時,差點被強吻的人突然睜開了眼。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

    彷彿大雪紛飛,冰天凍地,點點死意慢慢侵染那雙黑眸,最終凝固成攝人的深淵。

    被這雙眼睛盯着,姜鈺頓時身子一僵。

    再一細看,彷彿之前的所有都是錯覺,唯剩下少年那雙空洞無神還略顯呆滯的眼睛。

    姜鈺皺眉:“喂,你沒事吧?”

    “……”

    “你現在還年輕,就算遇到了什麼事,也犯不着投河啊,你說對不對?”

    “……”對方沒反應。

    “這樣吧,一個人憋着也難受,不如你跟我說說,我幫你出出主意?”

    “……”還是沒反應。

    “失戀了?還是科舉落榜?”

    “……”沒、反、應!

    “昔日天才一朝被廢,未婚妻上門退婚?”

    “……”

    一片沉默中,姜鈺太陽穴突突地跳,他無力撫額,覺得自己專門面對學生時的好修養即將告罄。

    更何況只要一想到這人把他上輩求都求不來的性命這麼隨意地糟蹋,他就……

    姜鈺惡狠狠地磨了磨牙,他就是來氣!

    他又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只覺得這人實在是……

    太可惡了!

    竟然都不理他!

    這麼想着,我們的姜·前·偉人民教師·鈺終於把罪惡的手,伸向了對方的肩膀。

    然後,猛地一搖。

    與此同時,青年溫潤的聲音傳來,難得夾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惱怒——

    “年輕人,拜託你清醒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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