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正在餵雞的少女戳戳雞屁股眼:“快喫!”
某隻小紅雞哀嚎一聲掙脫跳開。
少女回過頭,朝裏屋喊道:“欸——”
“師孃走了兩個月了,終於記得回來了。”
自顧自道,林阿奇拍拍手,在外裙上蹭掉手上的殘渣。
師父捋着鬍鬚,笑呵呵地指着她:“你呀!別老是怕她。”
林阿奇嘟嘴:“我纔不怕呢!”
嘴上說着,可心裏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師孃那嚴苛的眼神,拿斗笠的手微微一顫。
師父悠哉地躺到在竹椅上,語氣慵懶:“今日溪林有異,你可得小心哦。”
“哦。”林阿奇應着,自在地背上竹筐。
師父這人,一向喜歡瞎琢磨打趣。
昨兒個提起張東頭家生娃,結果到了今早,村長傳來張東頭家豬生崽的消息。
前兒說趙家姑娘路遇兇徒,實則是她哥哥掉河裏腳崴了。
今日叫她小心溪林。
哼,林阿奇不以爲意,故意背了竹筐往那邊邁去。
她倒要看看,這個自詡是萬事靈的老頭,是不是根本沒有自己說的那麼靈。
少女白色身影漸行漸遠。
林遮相的渾眸漸漸眯上。
罷了,讓她自個歷練去吧。
林阿奇被師父撿到的時候只有兩歲,師父和師孃只有一女,女兒早年失足掉下山崖,至今未見蹤跡。
師父可憐她無依,抱她回家當親姑娘養。
師孃並沒有師父那般喜愛她,平日裏對她甚是嚴苛。
好在師孃喜愛遊歷,時不時遍訪山川海河,給了她不少逍遙自在的空間。
師孃最愛用叢山藥泡茶,此次進山,她除了要撿柴外,還得給師孃採到足夠的叢山藥纔行。
“師父叫我莫靠溪,我卻把話當屁聽,若要問我爲何欺,只奈撿柴數第一。”
林阿奇咯咯笑着:“我可真是作詩天才!”
村子裏大大小小的同輩孩子,數她林阿奇最會撿柴。
這撿柴是要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林阿奇自幼受師父指引,對於撿柴琢磨出了一套心得。
人家下雨天不願出門,她偏偏就趁小雨戴個斗笠跑進林。
大大小小的枝幹堆散不一,她就趁着雨勢未大時撿好壘齊,待雨一停,別家孩子跑來撿時,她早已將好道上的柴火捆好帶走了,那些可憐蟲只好進入崎嶇道路里挑挑選選了。
師父還給她的竹筐安上了木輪子,是以撿柴回家的時候都比別家小孩輕鬆多了。
林阿奇望了望天色,日暮西斜,昏黃濃雲。
一股異味漸漸飄來。
擡臂蹭了蹭額角的汗,林阿奇繼續往前。
一步邁出,另一隻腳還未來得及跟上,她就嚇得驚慌失措!
她,撿柴多年,平生第一次,居然!
踩到了牛糞!!?
第一時間就是急忙捂住嘴,左右張望。
還好還好,沒有人瞧見她。
那樣至少不會埋沒了她撿柴第一人的名聲。
所謂一步錯步步錯。
林阿奇望着右腳下的牛糞陷入了沉思。
這麼多?
該怎麼才能掩蓋住她撿柴少女踩到牛糞的事實呢?
往左遇見趙家崴腳小哥,往右會被朱家麻臉小妹嘲笑。
牛糞的薰臭糊住了她智慧小腦瓜的運轉。
罷了罷了。
一會去溪邊洗洗鞋就是了。
正準備繼續前進,這才發現前面是大片的牛糞……
而被自己踩過的地方露出一小抹皙白,拿樹枝挑開那一坨牛糞,裏面依稀可辨,是隻手!
那手微微顫動,牛糞底下還有人!
林阿奇頭一回覺得,自己的好運似乎被牛糞薰得到了頭。
林阿奇默默地擡腳往旁邊的木墩上蹭了蹭,鞋底還有一點,這污物似乎愛上了她的鞋底,怎麼也不肯下來。
這鞋可是師孃月前找人給她捎回來的新款,城裏小姑娘巴巴望着的呢!
前兒個她舊鞋壞了底才換上,她還沒來得及去朱家麻臉小妹那炫耀,這下就遭了秧了。
“真是氣煞我也!”
那隻慘白的手指還在微微挪動,拼了命掙扎着,想要喚回林阿奇的注意。
“知道了知道了!”林阿奇放下竹筐,“不就是讓我救你嘛!”
那手指終於不動了。
也不知牛糞底下的會是何人?居然遭此劫難!
該不會是被好幾十頭牛羣起而攻之,大傢伙一塊往他頭上拉屎吧?
可憐個乖乖。
林阿奇捂住閉口湊近觀察:“被牛糞埋得如此緊實,你可真乃天下第一神人也!”
那隻手緊了緊,握起了拳頭。
林阿奇撿柴的姿勢換成了挑糞。
“我說你長這麼好看的一隻手,該不會是個小姑娘吧?”
手主人似是沒了力氣,不再搭理她了。
林阿奇找了根粗壯的樹枝,費勁將牛糞扒拉開。
左右橫掃,反覆橫跳。
不多時,她感到有什麼東西擋住了木棍的發揮,往往在翹到那一塊的牛糞時便挖掘不動了。
如此反覆,一塊木板漸漸顯露出來。
林阿奇瞪大了眼:“這是什麼呀?”
只見那人的手伸直了,自肘部被木板壓着,其餘身子都被木板所掩蓋,而頭部上方的小木板被掀開後,露出一張奇形怪狀的桃紅色符紙。
林阿奇下意識拿起木棍,隨意挑開那人臉上的符紙,對上一張怒氣橫天的棕眸。
他還戴着張銀色面具,冷岑岑的,目光兇然。
林阿奇被他嚇得倒退兩步。
“你,你是何人?爲何被人暗算在此?”
他不說話,林阿奇皺眉:“你不會說話嗎?”
那人乾脆閉上了眼。
他的手直直伸在頭頂,看樣子是受了傷動彈不得。
林阿奇嘆息:“本姑娘就好人做到底!看你是個可憐的小啞巴,今日救你一命,望你來日不要再到這溪林深處被牛害了。”
躺地某人:你才被牛害!
林阿奇不傻,那符紙畫法一看就陰氣詭異,絕對不是什麼正氣陽符。
這些牛糞八成是從村莊後面的養牛大戶先二家運來的,撒在木板上,僞裝成施肥的樣子。
實則爲了坑害面前這人。
所謂扮豬才能喫老虎,她今日姑且做個傻子,好讓這人以爲她心地單純。
免得來日淪落個救他反被他滅口的下場。
農夫與蛇的故事,從前師孃是講與她聽過的。
“你要出來嗎?”
林阿奇有些累,坐在地上看他。
這人眉目冷然,饒是離他尚有一段距離,也能感知到他身上的肅殺冷漠之意。
白衣人睜開眼望向她,只一瞬,林阿奇就感覺渾身哪哪都不舒坦。
“你別這麼看着我,我就是累了,想歇會。”
雲起默默地再度閉上眼,這姑娘八成不是誠心來救他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撿柴少女就湊近他:“不過,你要是能答應我一件好處,我就立即掀開木板救你,如何?”
林阿奇扯了幾片綠葉,擦擦木板上的牛糞渣。
敲了敲聽個響,無賴又得意:“哎喲,好像還挺沉呢。”
哼。
無知蠢婦!
她尚不知曉自己的身份,若是她有朝一日見過身份明朗的他,不知還是否敢如今日這般放肆問他討要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