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爲你們犯罪殺人,大雲就沒有律法可以制止你們了?”
“當然不。”他嘴角露出一抹舒暢笑容,這種腹背受敵被揭發的情況下,他還笑得出來?
“只要能達成我們所願,多幾個陪葬也無所謂。哈哈哈哈……”
“他真是瘋了。”
“你以爲就算我們放了你,你還會有活路嗎?僱傭你前來的人,看到這位新鄉長還活着,恐怕也絕不會放過你吧?”
林阿奇蹲在他面前,一雙黑漆眸子似乎能洞察人心,她總能輕易看破某個人的弱點,以此致命一擊。
那便衣男果然猶豫一陣,隨後又滿不在乎道:“那殺了我啊?你一個女子敢殺人嗎?來,現在就殺了我!”
林阿奇退後一步,盯梢着他的目光毫無感情:“我們不會殺了你,殺你的是公道。”
“公道?什麼是公道?若世上真有公道我也不至於淪落至此!”他突然憤恨發力,胸腔一陣熱意,居然咳出血來。
林阿奇靜默良久,雲起上前與她並肩站立一處:“你大可說出你心中之事,無論冤屈詭祕,我乃當朝明王雲起,定會明察秋毫。”
說着他亮出令牌,在微弱火筒光的照耀下,那令牌冷涔涔的冒着寒光,卻又無端給人擲地擔保信任。
便衣男嘴脣一抖,明王?
這不是那個與皇帝作對,反而被皇帝諒解的冷酷王爺嗎?
“你真會幫我?”他心頭直跳,似乎根本沒把這些人是否會殺了他放在心上。
他只是近乎虔誠的尋找一絲希望,這個人人傳頌不好惹的王爺,是否會盡心幫自己一把,只要能要個這個牀上狗官的命,洗脫罪名,那他就是以死謝罪也值了。
祁攻甩着刀子挽刀花,銅器匕首被他玩得彷彿如喫飯喝水一般簡單自然。
“堂堂明王金口玉言,豈會同你小兒遊戲?”
那便衣男不顧渾身痠軟難忍,竟撲通臉面倒地:“明王請受小人一拜!”
他找了那麼多官人請求重查舊案卻始終無人敢應,走投無路親自殺敵,卻又山迴路轉遇上明王。真乃天意弄人。
林阿奇神色複雜,對上雲起困惑的眼神,這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
原本只是以爲這是一起新鄉長得罪舊人被人滅口的簡單案件,卻不想漸漸牽扯出更多的幕後之魚。
便衣男名叫裘燈,家在臺州漳乾北府,是個頂好的商戶人家子弟。他原有兩個哥哥,只有他從小去到少林習武。裘家整個家族都經商,從事茶葉交易,是當地最富有的商家之一。
裘家歷來每年都要進貢茶葉給各位達官貴人、宮廷家眷,以作示好奉獻之意。
然而當地一位官員與另一茶商大家勾連,害得一批茶葉出了岔子,更是惹出人命官司,全家老小都被斬首示衆,只有他這個自小不在家中的可憐人,被上面開恩逃過一劫留得小命。
走投無路又心灰意冷的裘燈本想從軍,就在抵達軍營報道的前一晚,有人給他遞了封密信,上面完完整整的講述了家族被害的經過。
正是這個牀榻之人——盧博盧鄉長聯合另一茶商大家輝慶王家演了齣戲,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裘燈怎能不恨?如此奪命毀族之痛可謂不共戴天。
自從得知盧博三年任滿,撈得金滿盆鉢後要遷任到眷鄉協助駙馬治水,裘燈便一直暗地埋伏就等時機要他性命。
如此便等到了今日,可萬萬沒想到,居然碰到了明王一行人,計劃終是功虧一簣。
故事講完,屋中之人皆是靜默,良久林阿奇才遞給他一盞茶:“喝吧。”
裘燈感激看她一眼,就着茶盞喝下兩口:“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殺親滅族乃是大恨,如今我孤身一人,根本無人致使,要說放心不下的也只有我的一個心上人……”
難怪方纔提起僱主不會放過他時,他有一絲猶豫。原來是放不下心頭好。
“若是我刺殺失敗死了,總歸查根究底或多或少會連累到她,我不希望會落得這個境地。”
他深深看了雲起一眼:“還請王爺深入調查,還我裘家一個公道!”
雲起微不可察點了點頭:“你爲何只憑一封來歷不明的信件便篤定王家與這盧博勾結?”
“不僅是一封信件,那上面還按有血印,配有我裘家玉佩。信件由我裘家從前十位老掌櫃聯合書寫,一字一句全是真心實意,您若不信,現在就可去城門十米一處老樹下挖出一個罈子,那裏面就放着血書。掌櫃們盡心盡力爲我裘家做工數十年,受盡裘家恩惠,查得蛛絲馬跡後,更是聯名一塊耗盡家財才找出這些證據。”
“這盧博根本不是爲民着想的好官,他就是一個官商勾結狠心惡毒的狗官啊!”
三人聽罷皆是心中難忍,若事實真是如此,那這盧博真是該死!
漳乾北府的茶葉歷來進貢,雲起也是略品過一二的,從前還聽孃親誇讚過他家的茶葉淳樸地道,不似別家進貢包裝花樣多,實則沒有滋味。
裘家沒落至此,也真是不幸至極。
“即便是這樣,你也犯不着親刃仇敵,你今日碰上的是我們,要是盧博的親信在此,你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
“若不是我再也找不到旁的官員爲我作證查明,我也不至於親手埋伏上陣,落得如此下場。”裘燈面色灰冷,一派無力。
“這麼說,除了盧博,在他上面還有更險惡之人?”林阿奇道。
祁攻摸着下巴分析道:“盧博不過一區區鄉長——洹洲地大,近年發展不錯,應是即將設立縣長了吧?那臺州一直就是有縣長標配的,說明這個縣長與盧博這個鄉長很有可能是一夥的。”
裘燈眼睛一亮:“小兄分析的不錯。台州鄉長確實也是其中謀劃之一,我殺不了縣長,那這個調動的鄉長總能親刃吧?”
祁攻搖頭:“你想趁上任之際要了盧博的命,好讓他的親信以爲是台州那邊內鬥,進而讓那邊自發動|亂,即便你刺殺失敗而死,那邊也會認爲是盧博或縣長、王家走漏風聲引起……”
“如此倒真是好計謀啊!”林阿奇拍掌,“想不到你還是有兩下子。”
裘燈靦腆低頭:“奈何王爺英明,我實在佩服。”
莫名被誇的雲起輕咳一聲:“如此便嘆你一聲命運無常。祁攻,你先去樹下把信件拿出來,再派人去台州走一遭。”
“是。”祁攻很快離開。
至於牀上這個人,就讓他繼續躺着吧。
裘燈跟着雲起回到房間,兩人繼續商討一些細節事宜,林阿奇實在撐不住,倒在牀上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隔壁一陣鬼嚎驚醒睡夢中人。
“操……”林阿奇跳下牀,誰腦子被屎糊住了矇蔽雙眼才大清早嚷嚷呢?
許多住宿客人紛紛破門大罵,掌櫃的夥計們一時都勸不過來。
可憐的掌櫃被好幾個客人圍攻:“誰他孃的寅時就鬼喊鬼叫?你們這打尖喊時的都這副嗓門不用鑼的嗎?”
掌櫃的連連求饒:“小人小人也不知啊……”
更有不客氣的以驚嚇爲由,覺是睡不下去了,還要客棧賠錢,他們本來要睡到巳時才起的,現在怎麼也得賠個一半。掌櫃的哪敢幹這生意,當下哭喪着就要給各位跪下了。
林阿奇更覺心中煩悶了,當下踹開隔壁屋門,又惹來裏面嚎喪般的失心尖叫。
這一聲衆人可都聽清了。
“是誰?”
“哪個不長腦子的滾出來!”
林阿奇現在可也是受害者,作爲離得最近耳朵受擾最大的受害者,她完全有理由搞點破壞啊!畢竟她現在也是“不知情”的可憐人呢。
“都別吵了!”少女捏着嗓子大喊一聲,那邊圍着掌櫃的人羣自動靜音。
“就是他!”林阿奇指着地上衣衫不整握着白綾失神的男子喊道,“就是他擾了我們清靜!”
人羣立即烏拉拉的圍過來,連帶着林阿奇一起,全部烏泱泱的擠進屋子,一間客房內瞬間圍滿了人。
盧博嚇得連滾帶爬後退幾步,口中喃喃:“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你誰啊?你娘生你沒養你嗎?沒教過你懂禮貌不要擾人清夢嗎?”
“他手裏還握根白綾,嘿!你要死就安靜點成嗎?”
“真是氣煞我也!你好端端的嚎什麼?你親孃沒了回家哭去!”
這眷鄉百姓罵起人來還真是……
給力啊!
林阿奇滿意點頭,朝衆人一揮手:“大家先安靜一會。”
她聲音雖小卻極有辨識力,衆人瞧出她就是那個發現作惡之人的小姑娘,慌亂的人羣立即安靜下來。
“你們離得尚且遠了點只是被驚嚇到,可憐我一個弱女子體弱多病就住在他隔壁,我前不久剛去京城求醫,好不容易求得神醫診救,現下身體好了點,就被他一嗓子喊到了病前。我現在這是胸口發悶、耳朵嗡鳴……”
說着就泫然欲泣又捂着胸口喘三下咳兩下,聞者見者皆不由傷感同情起來。
“這是什麼天殺的惡人啊!把好端端的一個姑娘折磨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