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輔大權在握,從各州郡縣遞來的奏報先經過他之手。黃公輔更是報喜不報憂,桓勝處於內宮深處,自然無從得知外面的情形,還以爲天下安泰,百姓富足,人人安居樂業。
蘇昂和齊晟一路走來,看到了不知道多少起百姓與老舊貴族們的家丁因爲土地情況發生的流血械鬥,情形慘烈,卻又無能爲力。
大半個月後,他們終於到了趙國皇城——閱琞城下。此刻蘇昂的心境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他的眼睛裏開始有了對權欲的渴求。齊晟也察覺到了,他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兩人牽着馬走進皇城城門口,齊晟看到了牆上貼着的黃府招婿的公告,朝蘇昂努了努嘴,“這就是時機了,你要不要把握呢?這個機會中潛藏着許多危機。”
蘇昂不解地看着齊晟,示意齊晟繼續說下去,齊晟卻止住了,朝大門兩側看了看,說:“走吧,進去後找個歇腳的地方咱們再詳談吧,防止隔牆有耳。”
蘇昂點頭,兩人朝着皇城東市一路前行,來到一家名叫“樂來客棧”的館驛,蘇昂順手從馬背上取下了一直帶在身邊的包袱。隨後早有小二出來牽着兩人的馬匹栓到後院去了。
兩人興步走進館驛,只見這裏裝飾頗爲華麗,雖然都是木質飾物,卻都擦得油光發亮。兩邊站着兩個清秀的侍女,笑意吟吟地接待着每一個進來的客人。
“不知二位客觀是要打尖還是住店?”侍女的聲音清脆無比,聽了讓人覺得陶醉。
齊晟嘿嘿一笑,“住店,給我們找兩間寬敞的屋子,最好要靠街道的,要是能看到整條市集那就最好不過了。”
“好的,二位請到樓上,”侍女走在前面帶着路,款款往樓上走,邊走邊說,“我們客棧樓上的房間全都能看到外邊的市集,客觀儘管放心,而且我們客棧會給客人提供很多服務,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喊我們。”
侍女帶着他們來到上樓偏左的兩個房間,房間裏陳設一應俱全,一個很大的實木圓桌擺在正中央,四周擺滿了椅子,後面是一個寬約一丈多的紅木牀。
齊晟又說:“好了,我們其他的都知曉了,有勞了。還需麻煩你過會兒給我們送一些飯食過來。”
“好的。”侍女出去了。齊晟將門帶上了,兩人坐到桌前,蘇昂迫不及待地問道:“先生爲何說這機會滿是兇險?”
“據我所知,黃府的公子黃旭被其父趕出了府門,而且黃公輔對外說父子兩人因爲一些不可化解的矛盾直接斷絕了關係,可是在我看來並非如此,這是黃公輔有意在保護他的兒子。
天下百姓皆在罵當今皇上殺了楊叔子,可至少說明皇上不是庸主,他是想將大權握到手裏,雖然顯得有些過於急躁了。這保不齊什麼時候皇上就會對那些老氏貴族們動手,爲免於殃及池魚,黃公輔纔出此下策。
此番他招婿,依我之見,恐怕是想找一個在他百年後還有能力保護黃府上下老少的人,故而他才這般大張旗鼓地招婿,我想他的府上只怕早有貴族門閥子弟上門提親了,可是你也看到了,那些門閥子弟要學識無學識,要人品沒人品,如何能立足於朝堂呢?這就是你的時機。”
蘇昂聽了齊晟的話,有些猶豫,他知道師兄的死黃公輔一定有份,每日看着他難保自己不會一時衝動,再說這黃家小姐的姿色如何,他也並不知曉,貿然娶一個不認識的人爲妻,怎麼想都覺得有些不自在。
齊晟看出了他的遲疑,又說:“成大事不拘小節,如果你錯過了此次時機,再想有別的法子可就真的有些難了。皇上再重賢才,你也沒辦法在他的面前展示自己的學識,如今這一條門路就在眼前了。再說我聽說那黃家小姐之形貌,確實生得極美,堪稱一絕,不知有多少英才想一睹她的芳容呢。有人專門爲其寫下詩句:飛鳥望容止,百花睹其羞。若能得芳心,甘願做耕牛。雖有幾分誇張,想來也不差。”
蘇昂聽罷覺得有些臉紅,忙說:“我並非爲其容貌,而是覺得我二人素不相識,如若草草相合,心間難免有些彆扭。”
正在這時,門邊有人敲門,齊晟打開門,原來是客棧侍女端來了飯食,一鼎野牛肉,幾張麪餅。兩人匆匆喫過飯食,齊晟便回自己屋裏歇息了。
蘇昂也躺到了牀上,因爲連着騎馬趕路,覺得十分睏乏,剛一沾到牀就昏昏睡了過去。醒來已經天色黑了下來,他靜靜思慮着明日去黃府該說些什麼,依着齊晟的推測,這黃公輔既然抱着擇一佳婿以保黃府上下老小的話,那就看來身份需要隱瞞了,其他的到不用太過注意。蘇昂打定主意,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蘇昂起身和齊晟一起喫過早飯,便獨自出門前往黃府。
黃府倒是很好找,位於東市中央那個最大、最豪華的宅院就是了,只見府門兩旁各站着三個腰間佩劍的鐵甲侍衛,這是皇上特意派來保護黃公輔安危的,畢竟朝中大員身受刺客威脅,鬧得人心惶惶,不利於國府的威信。
只見府門前邊臥着兩隻高一丈有餘的石獅子,石獅子仰着頭顱,面相猙獰可怖。府門上張燈結綵,一派熱鬧之景。硃紅色的大門向內開着,裏面隱隱可以看到有人走動。
蘇昂整理了一番衣裳,走上前去。侍衛伸手攔住了他:“幹什麼的?”
蘇昂抱拳說:“我聽聞大人招婿,前來看看。”
侍衛上下看了一眼蘇昂,“噗嗤”一聲笑了,“似你這般打扮也能進大人府上,還妄想做大人的女婿?快些回去,不然把你扔到街上去!”
蘇昂眉頭微皺,未曾想到連府上的侍衛都如此狂妄。蘇昂頓時對黃府徹底覺得有些失望,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看來這黃府上下只怕比這些奴才更加狂妄。
蘇昂剛想說什麼,轉念一想,自己初來乍到,諸事還需忍耐。言念至此,蘇昂重新換上了一副笑臉,從袖中掏出了一些銀子,裝作極爲隱祕的樣子匆匆塞到那侍衛手中,湊上去說到:“小弟初來乍到,不知府上規矩,還望侍衛大哥莫要見怪,您放心,如若小弟有幸入得了府上,日後一定不會虧待了大哥。還望大哥放小弟進去。”
那侍衛這才臉色緩和下來,掂了掂手上的銀子,心裏頓時樂開了花,來黃府的人非富即貴,自己哪個都招惹不得,人家自然也看不上他們這些看門的,誰還會給他們這樣塞銀子?再說面前這人看上去雖然寒磣了一些,但如果今日給他放行,如果真的他能留在府上,一定會感念今日的情義,日後少不了自己的好處。
那人雖然心裏開心,面上卻絲毫不漏,只是向旁邊讓了讓,說:“放你進去也行,不過你小子進府後千萬不要折騰出什麼幺蛾子,否則只怕你的命比一隻螞蟻還要輕賤。不是我嚇唬你,前些日子有個不長眼的跑到府上偷東西,被抓住後直接砍了手腳,做成了人棍扔到城外護城河裏餵魚了。”
“是是是,我記住了。”蘇昂連連應是。侍衛這纔將他放了進去。
一走進府門,蘇昂只覺得眼花繚亂,一眼望過去,亭臺樓榭,勾欄相連,當真可以稱得上遮天蔽日。
剛進門是一個巨大的演武場,兩邊放着各種各樣的武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應有盡有,想來恐怕都不亞於國府府庫了吧。
演武場上站滿了人,絲綢錦緞裁製的衣衫華貴無比,腰間的香囊隔着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香味。蘇昂看了看身上的粗布衣裳,心裏苦笑一聲,難怪守門的侍衛不讓自己進來,這裏可沒有一個人和他一樣的。
蘇昂赫然成了偌大的演武場上的一道別樣的風景,衆人看過來,初時愕然,隨後“哈哈”大笑起來,有的直捂着肚子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邊笑邊指着蘇昂。過了好大一會兒,有人才說:“你們看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如這般之人也可以來這裏嗎?真是要笑死人了!”
有人揶揄到:“大概是看了黃大人發的招婿榜文,榜文上寫着要學識、人品上佳之人,這人覺得自己可以所以就來了吧。”那人說着又笑了起來,“哎呀呀,我實在編不下去了,衆位兄臺莫怪小弟了。”
蘇昂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徑直轉身走到演武場邊上,閉上眼睛開始養起神來。
那些人頓時覺得頗爲無趣,便紛紛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