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奕澤輕手輕腳地將人抱起,然後平穩地將她放在了牀上,全程她都沒醒,只是躺在牀上嘆了一口氣,然後翻身睡着了。

    喻奕澤滿身酒氣,頭也有些暈,根本睡不着。

    他重新回到書房,坐在施初雅坐的椅子上,用欣賞絕世佳作的目光看着眼前這副畫,他沒見過她畫景,只見她畫過圖紙,而這副圖剛好展示了她畫畫的功底。

    她很愛畫。

    喻奕澤想給她改改站在金絲鳥籠上的那隻鳥,可幾次拿起鉛筆,都下不去手,也許這隻鳥本該帶着缺點站在這裏,改了反倒是突兀了。

    她畫的是一棵梧桐樹,它枝葉繁盛,陽光透過葉子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影子,與冬日的凋零完全不一樣,她心雖是寒冬,可她永遠嚮往陽光。

    畫紙旁邊是一大片空白,喻奕澤始終覺得太空了,想了想在旁邊畫了一個小公園,公園有長凳,長凳上是兩個小孩的爬上爬下的身影。

    他畫得簡略,線條也沒有施初雅的細膩,可畫完他卻覺得舒服多了,工作之後他已經很少畫畫了,太多的時間,都在工作或者去工作的路上。

    等他酒意散去,已經是凌晨了,眼前的畫已經完畢,喻奕澤想了想還在公園旁邊寫下了一句話:願此光景,與你重現。

    寫完後這副畫就算大功告成了,喻奕澤心裏寧靜了許多,深夜適合反思,喻奕澤告訴自己,他這麼彆扭,不過是想讓自己更有存在感罷了。

    這棵梧桐樹,是她這個書房望出去見到的第一棵樹,而該死現在早就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了。

    她需要多少想象力,才能想象出這麼茂盛的葉?又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想到了籠中鳥?

    有時候傳遞情感和意思不一定是語言,有時候是圖畫,有時候是數字,喻奕澤知道,她是想通過這幅畫告訴自己,她不想做籠中鳥,她想飛,也向往碧藍的天空,但她不會離開這個籠子,她可以自由進出。

    這是她被限制出入的時間裏想的最多的事情。

    喻奕澤將畫重新鋪回桌面,用新的紙蓋住了他畫的那半頁,然後關燈去了浴室。

    他躺在牀上時已經快一點,昨晚一夜未睡的他,竟有點失眠,身邊的呼吸平穩,看樣子會一夜無夢到天亮。

    他輕輕擡起她的腦袋,撩起她的長髮,讓她睡在自己的胳膊上,另一隻手攬在她纖瘦的腰上,將人鎖在懷裏,吻了吻她的側頸。

    “初雅,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他聲音淡淡地,他無意吵醒她,他是說給自己聽的。

    哪知施初雅像是聽見了一般轉過身,在他懷裏找了舒服的姿勢,甜甜地叫了聲‘澤哥哥’就沒了下文。

    喻奕澤像是第一次和她同牀共枕一般的絲毫不敢動,直到她平穩的呼吸噴灑在他胸膛上,她應該又睡着了。

    喻奕澤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攬在她腰上的手心也出了不少汗,此刻他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麼。

    不過睏意很快襲來,畢竟心愛的人睡在身旁,是他熟悉的體溫和味道,再加上一天一夜的辛苦工作,他是真的極度需要睡眠。

    想着明天不用上班,他還能抱着她醒來,他就禁不住彎了脣角。

    晚安,我的愛人。

    施初雅的確不知道他是何時回來的,她只知道她在等喻奕澤的電話,可還沒等到她就睡着了,睡着前她還在想要不要把那隻鳥籠和孤獨的鳥兒擦掉,畫一幅盪鞦韆的畫面,但是她困了,所以趴着睡着了。

    她能感受到有人將她輕輕抱起,再輕輕放進了一片柔軟的天地裏,然後她夢見了她隨身攜帶了二十多年的照片裏的那個小男孩。

    那時候她才三歲,而且掉牙,很多小朋友都不和她玩,後來她一個人溜出去玩,不知道回家的路,卻看見了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原,那裏有很多小朋友在放風箏,喻奕澤就是其中一個。

    “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放風箏嗎?”三歲的施初雅是很萌的,肉嘟嘟的臉很可愛,再看看現在,巴掌大的鵝蛋臉,完全不一樣。

    小男孩不愛說話,只是用他那雙漂亮的墨眸看着她,然後說:“放風箏需要跑,你太胖了跑不動。”

    那個時候她並聽不懂胖指的是什麼,她用圓圓的手指搓了搓圓臉,隨即皺眉,“哥哥,我能跑,我跑得很快的。”

    說完她還怕這個哥哥不相信,小胳膊小腿立馬跑了起來,結果,摔倒了。

    小男孩完全不驚訝,這是他意料中的事情,他驚訝的是這個小女孩竟然沒哭,他剛來這裏放風箏時,很多小男孩小女孩摔倒了就總愛哭,吵得他頭疼。

    小初雅成功吸引了男孩的注意,她見小男孩沒走,從地上爬起來又跑到她身旁,用她的青蔥小手拉着小男孩昂貴的衣角,“哥哥,我可以不玩,但你能一直在這裏放風箏嗎?我想看你放風箏。”

    一向孤僻的小男孩竟然答應了,爲了讓小女孩笑得更開心,他拉了拉風箏線,飄翔在空中的風箏就跳了起來,小初雅一邊笑,一邊跳起來鼓掌。

    “哥哥,你的風箏好漂亮,是自己做的嗎?”

    “對啊。”小男孩的目光是盯着天空中風箏的,獨一無二,不用跟那些小朋友一樣,這是他的個性。

    個性十足的飛機形狀的風箏

    兩個小朋友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從太陽高高掛聊到了晚霞佈滿天空。

    小男孩平時話很少,也沒什麼朋友,所有的人都在背地裏叫他悶葫蘆,他其實都知道,只是那些小朋友害怕他爸爸,所以不敢當面叫出來。

    漸漸地他就被別人稱爲太高冷,老師還爲此找過他很對此,他嘴上說着知道了,實質上從不和同班同學說話。

    雖然這好幾個小時都是小初雅在說,還把小男孩逗笑了好幾次。

    “哥哥,你笑起來真好看。”風箏已被小男孩收好放在了一旁,兩人坐在長椅上,小初雅突然趴在小男孩的腿上,伸手小手去戳小男孩的酒窩。

    這是小男孩近幾年來第一次笑,他突然發現笑也不是那麼難,而且他笑了面前的小女孩也會笑,他喜歡看這個肉嘟嘟的小女孩笑。

    至此小男孩徹底打開心扉,一張長椅他們也能晚上好久,直到這塊大草坪上,小朋友都陸續走了。

    走之前有一對小夫妻將他倆玩得很好,媽媽教育自己的兩個孩子也要像他們一樣團結友愛,他們給小初雅和小男孩抓拍了一張照片。

    落霞悽美,廣闊的草原將場景拉得綿長無垠,小男孩拉着小女孩往前跑,隨後一起回頭,畫面定格在兩人手牽手相視一笑的場景上。

    “小朋友,這張照片送給你們,你們要一起好好長大哦。”

    小男孩對陌生人有戒備之心,但稚嫩的小初雅覺得面前的姐姐像是天使一般,奶聲奶氣地說了謝謝,接過照片。

    “謝謝姐姐。”

    他們是草原上最後一對夫婦,隨即落日西歸,夜幕就快到了。

    小男孩知道自己快回去了,但他等了這麼久也沒有等到來接小女孩的大人們。

    “嘿,我要回家了,你爸爸媽媽呢?”小男孩畢竟小,知道不能保護她,所以不敢說出要主動護送她回家這種話。

    小初雅毫不害怕,還是一雙眼睛像亮晶晶的葡萄一樣盯着小男孩,“他們都很忙,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裏,我是和家裏的阿姨住一起的。”

    小男孩有點不開心,但他自己家的事都搞不清楚,更別說別人家的事了。

    “那你的阿姨呢?”

    “我不知道呀,我本來是想找她給我買冰淇淋的,沒想到遇見了你,我好開心。”

    小男孩被她說得有些臉紅,這樣一來他就更不能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他冥思苦想了很久,最後只想出一個辦法,“天快黑了,你一個人在這裏不安全,既然你沒找到照顧你的阿姨,那你就和我回家吧。”

    “好呀,我最喜歡哥哥了。”

    小男孩再次紅了臉,不由得把臉轉向一邊,拿起風箏,帶着她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哥哥,你姓什麼啊?”小初雅拉着小男孩的手。

    小男孩皺起了眉頭,很多人都是因爲他的姓而害怕他,他不希望眼前這個可愛的女孩也害怕他,他想了想才說:“你可以叫我澤哥哥。”

    “澤哥哥,澤哥哥。”小初雅連着叫了兩聲,小男孩又沒控制住,紅了臉。

    小男孩剛想問她姓什麼,照顧小初雅的阿姨就哭喪着臉撲通一聲跪在她的面前,兩隻手擒住她細小的胳膊將她轉了個圈,纔將人摟在懷裏,“我的小祖宗誒,還好你沒事。”

    “阿姨。”小初雅軟軟糯糯地叫着女人,“你去哪了呀?”

    “阿姨只是去上了個廁所,你纔是去哪了,急死阿姨了。”

    小初雅在女人臉上留下兩個親親,“我去找阿姨了,沒找到,阿姨,我認識了一位哥哥,他特別好看。”

    站在女人面前的小男孩沒什麼情緒,他對這種不負責任的阿姨持保留態度,所以並不準備說話。

    “來,咱們跟哥哥告別,該回家了。”

    小初雅衝上去抱住了小男孩,然後說:“澤哥哥,等我長大了,咱們一起放風箏。”

    然後小初雅走了,小男孩目送她們離開自己的視線,直到他被管家的車子接回。

    後來他再去這個草原放風箏,卻再也沒有等到這個小女孩,那個未完成的約定,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變成了夢裏唯一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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