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良神色倨傲地步入杜家大宅,他腆着肚子,輕搖摺扇,不時頜首應下僕從的請安。

    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族長感念他爲染坊引來大單,特意開了宗祠,見證着杜若楠同杜良的重歸於好。

    “先前杜良卻有不對,但好在他知錯能改,及時迷途知返,還爲咱們杜家染坊介紹這麼大的單子,實乃是大功一件。若楠你作爲坊主,也應當有像爹一樣的寬容氣量。”

    族長陳詞殷切,杜若楠不好推辭,揚起笑容向杜良作揖:“有道是亡羊補牢爲時未晚,叔父能痛改前非,侄女心裏也甚爲欣慰,還希望二叔再接再厲,切莫重蹈覆轍纔好。”

    回想起方纔一幕,杜良心中冷哼:小丫頭,你可別得意得太早,他的網早就灑下,就看魚兒什麼時候上鉤了。

    他心中愉悅,在杜宅逡巡了一圈,叫住那管家娘子,目光在對方腰身上留戀:“若楠沒回來?”

    “回二爺的話,染坊那邊日夜趕工,小姐在那邊盯着。”

    “哦,不錯。”杜良讚許點頭。

    如今你花費心思越多,到時候一朝夢碎,心痛得也越狠。

    杜良愈發暢意,讓小廝備好車,自去醉月樓喝花酒。

    木染布坊內正熱火朝天,幾名精壯的漢子打了赤膊,正合力攪動着桶裏的汁液,杜若楠毫不避諱,站在旁邊盯着那染料的成色。

    “大小姐。”

    杜若楠尋聲望去,見是庫房陳工。

    “怎麼了?可是材料用度上有什麼差池?”杜若楠淨了手。

    因這筆大單來得突然,雖然提前叫人採買,但一時也難以全部湊齊。

    “是蠶絲。”“蠟染對蠶絲消耗遠勝扎染,如今單子只做了一半,可蠶絲已供應不了幾日。”

    蠶絲定價昂貴,蠶絲的採買必得向坊主請示,杜若楠立即命丁伯帶着車隊,疾馳向城東。

    從布坊出發去東郊桑園,車隊往返兩個時辰足以,但直等到未時都不見人影。

    又過了一刻,纔有小廝縱馬歸來。

    瞧見杜若楠,他立刻翻身下馬:“大小姐,薛老闆那邊不同意供貨,說是蠟染布匹金貴,我家技法超羣,他們蠶絲粗陋。要咱們另覓高枝。”

    最後幾句他壓得極低,也知曉蠶商斷貨乃是大事,不好宣揚。

    杜若楠心中一驚:兩家一向關係融洽,有來有往,薛老闆爲何突然變卦?

    也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林老闆,您等着瞧好便是,我們木染布坊幾代誠字立身,延期交貨這種事絕不會發生。”

    隔了院牆,杜良的聲音就清晰傳來。

    又是這位愛惹麻煩的杜二叔。

    杜良身材矮胖,引着林買主走進來,一路賣力吆喝:“要我說,您就把心放在肚子裏,我侄女她呀技藝超全,甭管你提出什麼要求,她一準統統滿足。”

    “杜老闆,你這麼說,我可就信了?”那買主笑眯眯,看向杜若楠,“杜大小姐,對不住,原本咱們訂好了下月初八交貨,但我那邊催得急,我也沒法,原本想着一部分交由張家染坊,但被你二叔撞見了,他拍桌子說木染布坊能一氣喫下。”

    “何況你們杜家招牌,我信得過。那你們多受累,提前個兩天,下月初六交貨?”

    這怎麼又提前兩天!管家臉色有些難堪,染坊這邊火急火燎、連夜趕工,勉強能交貨;可蠶商那邊又出問題,後天的蠶絲就沒着落;如今又更早兩天……

    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嗎!

    那買主撂下這話,一雙眼睛盯住杜若楠。杜若楠很清楚,倘若自己說了個不字,那這批買賣,估計要落別家手裏了。

    可她倉庫裏積累的原料、提前趕製出來又極難儲存的染料,壓住了大筆的錢。再者,倘若自己喫不下,半路轉交別家,怕是會傳出“木染不如張家”的名聲。

    兩相權衡,杜若楠利落應聲:“好,只是……”

    猜到杜若楠下文,買主爽快點頭:“知道您關心的,既然是我們半路變更,搞得各位額外受累,這賬當算在我林某頭上,今天先兌現二十兩,請各位喫酒。”

    這林輝巖倒是爽利,杜若楠看着他遠處的背影,心中暗暗讚許。

    可交貨期……

    不等她想出對策,族長捋着鬍子進了屋,老人眉頭緊鎖,顯然也知道了布坊難題。

    “若楠,蠶商那邊……哎。”“我當真是老了,竟也想不出什麼法子。”

    “您老別急,”杜良緊隨其後,“但凡是開門做生意,哪裏總能稱心如意?今日也只尋常小事,換作掌櫃都能應對得當,若楠身爲坊主,她的機敏更勝我阿兄,我們就安心等她的好消息。”

    杜若楠也笑:“族長寬心,我既應下,必然有法子,定會如期交貨。”

    “方纔我就想提醒,二叔您左耳遺了脂粉,被我嬸母瞧着怕是……呀,不好,嬸母往這邊過來了。”“二叔,您還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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